第34頁 文 / 安妮塔·藍伯
回答像火一樣的燒灼他的喉嚨。
「他……死了嗎?」
她那狂亂眼睛中的舞音祈求使凱爾感覺自己卑鄙下流,但他已經無法回頭了。「是的,我很難過。」全世界最難過的王八蛋。「是一場意外,被一頭凶悍的公牛刺死。牧羊人發現他。」
她哽咽一聲,眼神渙散。她看到什麼?答案使他跳起來——她父母親被殺害的情景。他將她緊擁入懷中,「不要,若蘭,」他哀求道。「不要想葛倫坎。」
「我沒有,真的。」她的頭靠在他肩上。「我在想文恩孤獨的死去,沒有人應該這樣,應該有人在旁邊陪伴他。」
凱爾心痛如絞。「就像你目睹父親去世?」
她點頭並且戰慄。「我一向怕冷,你知道的。因為這樣,所以我在巴斯買了房子,那裡有溫泉。」
一個在冰天雪地的高地峽谷失去父母親的女孩,長大成人之後仍無法抹煞那份記憶。一位無情的雜種喚醒了她的往事。「告訴我巴斯的事。」
她歎息的退開,抬起下巴,全身煥發著尊嚴。「謝謝你的關心,杜凱爾。請容我告退,我——我想回房。想要單獨和我的——」她發出可悲的笑聲。「我想獨處。」
他的雙手顫抖地想將她拉回來、擁抱她、安慰她。但如果他現在告訴她一切真相,她會如何?是否會怨恨的將麥肯送給辛克萊男爵?
凱爾不知道。他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但他會設法擺平。總有一天他將贏得她的原諒和愛,但如果他走錯一步,她必將遠走高飛。
他自責的看著她撿起那件披風,離開房間。然後他摘下眼鏡,衝入地道,盡快的趕到她房間後面的秘道。
他才緩和呼吸,她便進入臥房,將門鎖上。
像一隻稀有小鳥褪下燦爛羽毛般,她卸下天生的矜持。眼中充滿淚水,肩膀下垂。拖著雙腿走向床,然後趴倒下去,將披風緊抓在胸前,彷彿那是她哀悼的情人。
他心碎了,握緊拳頭以免自己撕開衣櫥,衝過去安慰她。凱爾傾聽她的每一聲啜泣、注視地的每一個動作,將她的哀傷銘刻在心。
當她平靜下來時,他以為她哭得睡著了。但正當他轉身要離開時,她轉身仰躺,瞪視床頂。
「起初,我還不知道你在那裡。」她說道。
凱爾靜止。她發現他了嗎?
她拿開披風,雙手放在腹部。「我從來沒想到他會將你送給我。」
她的意思像斧頭般砍進凱爾的心坎。他退縮,壓抑一聲呻吟。他一度希望能使她懷孕、迫使她就範的。
「我想應該告訴你了,親愛的寶貝,你的母親是個怪胎。我可以和法國議和,卻不注意自己的月信。但我保證你絕不會被冷落。你會擁有艾琳,就像我一樣,而且你也會一樣愛她。不知道她會說什麼?我知道。她會建議我,從小教你說十四種語言。」
她的苦笑幾乎使凱爾心碎。她剛剛得知情人的死訊,卻沒有詛咒他使她懷孕,反而從母愛中找到力量和慰藉。
他的孩子。
她弓起膝蓋,雙手枕在腦後。「你認為我應該搬到巴斯去休養嗎,孩子?或者應該為你找個父親?」
他本來就有父親,凱爾差點喊出來。
「有一天我會告訴你邊地勳爵的事,當你大一點時——」她哽咽一聲。「這是另一件你應該知道的事,寶寶。我不懂得抓住男人。我是說,有人追求我,但通常他們都帶有政治意圖,而不是愛情。」
情況會改變的,若蘭,我向你保證。
他小心的關上門板,走向書房。每一步都想著如何追求她。在他追上若蘭之前,將使她相信她自己是自伊莉莎白女王以來,最偉大的情聖。
第十七章
若蘭坐在房中的壁爐前,梳著秀髮二面想著自己曲折離奇的一生和未來。
當別的年輕小姐正在做針線、美化儀態時,若蘭卻已練就了絕佳的記憶和外交本領。這是她為國家和女王奔走多年唯一珍貴的收穫。
除了爭取通商管道與議和之外,她還主持聯姻。她為多少位新娘證婚過?二十六位。有多少位不能為自己爭取多一點的嫁妝或聘金?二十六位。
若蘭一向為女人爭取權益。她要為自己求得什麼福利呢?一個名分以邊地勳爵骨肉的合法地位。
憂鬱奪走她的力量。她的肩膀塌下,梳子在她手中變得沉重。在刻骨銘心的愛過一個男人並且心如死灰之後,她無力考慮婚姻。憂傷轉為怒氣。他為何不小心一點?他應該為她和他捫的孩子保重自己,他怎能如此粗心大意的拋下他們母子?而且,他從來沒有做過任何承諾,誰敢說他會娶她?
然而當她在腦海搜尋情人的影像時,卻只看到一個包裡著哀愁的神秘夜客。如果不是有肚子裡的孩子,若蘭不知道該如何回憶她的白馬王子和他們共度的良宵。
淚水幾乎奪眶而出。她深吸一口氣,她必須忘記憂傷,想著未來。她需要一個明理的男人,他不挑剔受損的貨物,並且能忍受她的分娩縮短他們的蜜月期。要找這種條件的男人簡直形同大海撈針。
但首先她得完成在邊地的任務。因此她拋開私事,完成梳洗,穿上一件厚重的羊毛裙裝,到起居室見伯爵。
凱爾害羞的微笑,指著靠近壁爐茶几旁的兩個座位。「這樣比較溫暖;外面下雪,所以我吩咐安太太準備的。」
「你記得我怕冷,真體貼。」
他扶她坐在一張椅子上。「這叫做低地人最欣賞的高地人待客之道。」
她坐下之後,看著他踱開,拿回一瓶酒。今天他穿著整齊的蘇格蘭高地服裝,顯得英俊勃發。一個鑲金戴玉的海狸皮囊袋垂掛在他胯下,就在下體之前。
女性的慾望熱潮湧遍她體內。這種肉慾的反應使若蘭驚訝並厭惡。新寡的她竟然有這種可恥的興致,她應該要悲悼情人邊地勳爵的。
伯爵笑吟吟的回到座位,摘下眼鏡。
她震驚的瞪視他那綠得勻稱的明眸。而且他的睫毛很長,幾乎觸及眉毛。「你不戴眼鏡,看起來不一樣。」
他以拇指和食指兜轉著鏡框。「我不戴眼鏡,看到的東西也不一樣。」
這句語意曖昧的話充滿狎暱。「噢。」
「是的。」他拿開眼鏡,拔開酒瓶塞子,把紅酒傾入她的高腳杯中。「從這個距離,我看出你才剛洗過頭髮,它們閃閃動人。」他注滿自己的杯子,補充道:「八成是壁爐的火光映上去的。」
如果她不瞭解他,還會以為他在挑逗她。但伯爵不是這種人,他只是在聊天、表示善意。「可能是安太太的好香皂的關係。」
他閉上眼,深深吸氣。「啊,石楠花。這是蘇格蘭的味道,也是我第二喜歡的香味。」
她向他舉杯。「第二喜歡?告訴我你最喜歡的?」
他緩緩張開眼,目光盯著她,伸手拿酒杯。「乾杯,」杯子相碰。「山霧。那是味覺上一種難忘又清爽無比的經驗。」
「真巧,那也是我最喜歡的。」
他揚眉,伸出手說道:「真的?讓我聞聞。」
她手掌向上,對他伸出手。他手指抓著她蒼白、纖細的手腕,他傾身嗅聞,然後深吸。她俯視他的頭頂,他的金髮在火光中閃耀如蜜。她怎麼會認為他是邊地勳爵?因為她想念艾恩,而且被伯爵俊秀的外表和溫和的氣質所吸引。
她被自己的喘息所驚嚇,口不擇言地說道:「你沒有戴假髮。」
他輕捏一下她的手才放開。「哦,這個。起初我想以漂亮的衣服和高尚的談吐博得你的好感,但是——」他聳肩。「然後我們成為朋友,我知道你並不以貌取人。你對真實的我比較感興趣。」
他的侃侃而談使她感到溫暖。「你穿格子呢裝,看起來很帥。」她輕快地補充道:「家父也穿格子呢裝,他的皮囊中總是放著給我的糖果。」
「你很幸運。麥肯在我的袋子裡放蜥蜴。」
她大笑。「你的袋子和我所看到麥肯的不一樣。」
「哦,不一樣。如果我讓他那雙不安分的手來碰這件寶貝,我的祖先會從墳墓裡跑出來殺我。」
「但是有一天你會將它送給他,他會傳給自己的兒子。」
「或許。」他長飲一口酒。當他吞嚥時喉結上下移動。
她突然口乾舌燥。〔你不要聽信接生婆的話。東方國家有一些秘方,也有很好的醫生。愛丁堡有一位醫生是這方面的專家。」
「呃,」他結論道。「現在說……這種事還太早。」
「但是這件事很重要,子嗣對你的爵位而言是生死攸關的。」
「可否恕我直言,若蘭?」
她平易近人地說道:「請說。」
他將餐盤推開,手肘支著桌子。「我認為人們都太重視子嗣的問題,而忽略了自己切身的感情和幸福。以貞操為例。如果一個男人那麼渴望擁有自己的親骨肉,為什麼要娶一位不一定能生育的女人為妻?」他放下酒杯,以食指指尖畫著杯口。「一位正直或聰明的男人不該因為一個女人完成了上帝交代她的任務而拒絕她。我相信一位有遠見的男人應該慶幸找到這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