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 文 / 安妮塔·藍伯
每個欄杆都坐著一個叫囂的男孩。兩個女孩在水晶燈下,扯著一條破毯子玩。在屋子中間站著一個懷孕、且很熟悉的女人。
「蕾琪?」
她展開雙臂,台眼對著藍棋。「歡迎回東羅斯地區,藍棋,或該稱公爵?」
感到雞皮疙瘩開始出現,他說:「叫藍棋就好了。」
尖叫聲在門廳石壁迴響。「他是羅斯公爵。快跑!」較大的男孩叫道。他和他的同伴一起滑下欄杆,躲在蕾琪的裙子後面。女孩們嚇壞了,扭著臉開始哭起來。
藍棋驚愕地斜靠著門。
「小玲、安妮,別哭!他又不是怪物。」蕾琪命令道。
「噢,他就是,」較大的男孩說,由裙後偷瞧。「他把小孩吊在城堡牆上,直到他們的皮爛掉,然後再把他們的骨頭拿去餵貓。」
「夠了,羅伯。」她轉向較年幼的小男孩。「華德,站起來。」
男孩以可憐的聲音說:「不要,我怕他,我想回家。」
他們的口氣就像他的女孩們提到威爾。年幼的女孩用毯子蒙著臉,她的一頭黑髮就像蕾琪,他的童年好友。雖仍有些氣憤,但他的心開始變軟。
蕾琪拍拍她小兒子的頭。「我們現在還不能回家。」
藍棋立即起疑。或許這家人來此就是好奇的目光,和所有居民突然變得友善的原因。他直起身離開牆。「茱莉在哪兒?」
蕾琪對他嫣然一笑。「你猜。」
「還有我的孩子呢?」
蕾琪轉動著手上的結婚戒指。就像夏日的閃電打在沒有月光的曠野上,他恍然大悟:茱莉帶著他的孩子們在威爾那兒。鎮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交換。
他為什麼又再度信任她?為什麼又忘了她來蘇格蘭的搜尋?這回是她哄騙威爾,想利用她聰明的詭計由他口中套出實情嗎?
可是威爾並不知道真相。
「好了,藍棋,」蕾琪求和說。「你一生氣就愛板著臉。這一半是我的主意,一半是她的。」
他上前一步,孩子們尖叫。老天!這些孩子怕他就像他的孩子怕威爾。「你聽我說,麥蕾琪。我不是什麼無知的農人,不會笨得看不出兩個多管閒事的女人設計的詭計。」
她台起下巴。「少胡亂指控我,孟藍棋。我現在是施蕾琪,而且我從沒說你笨,是你自己說的。」她雙手疊放在肚子上。
「威爾知道你在這裡嗎?」
她一臉無辜地說:「我相信他現在已經知道了。」
「老天!你十一年前為何不嫁給一個蘇格蘭人。」藍棋氣憤地說。
她平靜地答:「因為十一年前我沒有愛上一個蘇格蘭人。」
他不悅地說:「哼,我真希望你有,那可以省下我一堆麻煩。」
她雙手插腰,上前一步。兩個男孩跟著她移動。「你不必責怪我。如果查理王子登上王位,在東羅斯會有更大一堆你的族人不會快樂。」
想到孟康諾,他沉默地同意。
「你知道,」她諷刺地說。「上次的除夕日,戈登鎮的孟族人在喝了酒後,提議去打掃英格蘭人的門階?」
「這是很好的習俗,蕾琪,可以掃掉楣運。」
「如果掃帚沾了糞便就不會——」
這種小爭執何時才停止?「如果你丈夫由他該死的英格蘭人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下來,待他們像個人,他們就不會做這種事。」
她悲哀地說:「他試過,藍棋,我發誓。他們只是想要一個蘇格蘭人替他們說話,他們想要你。你就不能試著和威爾談好條件嗎?」
「他討厭我。」
「可是你們在宮廷時是好朋友,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他老實地說。
「我認為你知道。」
「你不要管吧,蕾琪。」
羅伯跳到樓梯上,跨坐在欄杆上。藍棋衝上前,抓起他,和他的眼對看。男孩變得僵硬。藍棋說:「我們不在欄杆上玩,你可能摔下來,跌斷脖子。你懂嗎?」
男孩的臉上血色盡失,藍棋降低聲音說:「不過,我們這兒有給孩子做的許多安全的事,例如在廚房的地上野餐。你喜歡嗎?」
羅伯深吸口氣,點點頭。藍棋把他放下來。
「媽!」大偉驚訝的叫聲由門口傳來。
蕾琪的眸中閃著愉快的光彩。她走向他,華德仍抓著她的裙子。其他小孩興奮地圍住大哥哥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藍棋大鬆一口氣。如果他的猜測是正確的,他不能和蕾琪談施威爾和他之間的問題,只有她丈夫能。
「我有匹馬,媽,」大偉說。「一匹我自己的牝馬,公爵說等為我量制的馬鞍做好,我會是最佳的騎士。我那麼辛苦地練習,一定很快就會達到。」
「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不是嗎?」蕾琪說,檢查他的耳朵和兩手。
藍棋無限嫉妒,他想要他的家人回來。少了他的女兒和茱莉,他感到漂泊無依。可是他不會渴望她,因為一且威爾知道她是誰,告訴她一個七年前的故事,她絕不會原諒藍棋。只有真相可以改變她的想法,可是就算他敢吐露實情,她也可能不會相信他。想到她會相信他很壞,他的心都碎了。
蕾琪雙手放在男孩的肩上,說:「帶弟妹們去廚房,我有話跟公爵說。」
孩子們跟著大偉離開房間,藍棋屏住氣。
「謝謝你給他買馬又教他騎馬。」她說。
「這是威爾應該做的。」
她嘖下舌。「真好玩,威爾給莎拉買望遠鏡時,也跟你說同樣的話。」
純然的恐懼抓住藍棋。「他沒有權利口」
「為什麼?你教大偉騎馬,跟威爾教莎拉觀星有何不同呢?」
這件事的答案只有他知道。
她的黑眸變為悲傷。「茱莉說你會瞭解。她很適合你,你知道。別吼叫,你只是太笨,無法承認你愛她。」
「我以為我們已決定了誰笨誰不笨。」
「你令我失望,藍棋,我和茱莉只是想要幫忙。」
幫忙,他悲哀地想,如果他不快點把茱莉和女兒弄回家,他會有一大堆麻煩。
「如果你真的想幫忙,蕾琪,那就告訴我,我如何能讓英格蘭人接納蘇格蘭人。」
她拱起眉。
「反過來也一樣。」他勉強地加一句。
她挽住他的手臂,走向門口的走廊。「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問。」
茱莉緊握著雙手,等待治安官要說的話。空氣中懸著菸草味和壓抑的憤怒。他攤開壓縐的地圖,開始撫平縐折。
「你是莉安的妹妹?」
茱莉驚喘一聲,心都要迸開了。沒有人曾這樣問她。
他用個盒子壓住地圖。「不必否認。」
封閉了幾年的悲哀和沮喪爆發。知道自己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她勇敢的隱藏痛苦。「我沒有打算否認。」
他拿起煙斗,抖出煙灰。「親愛的莉安近況如何?」
他當然不會知道莉安死了,公爵把她藏在愛丁堡的古老救濟院裡,她也死在那裡。「我姊姊死了。」
煙斗掉在地上,他的藍眸刺穿茱莉。「什麼時候?」
就像是背誦難念的一課,她說:「一七」八二年,六月二十日。」
他撿起煙斗,瞧著它的象牙凹槽。他的手在發抖。「這麼久了?我很抱歉,我不知道。
「我以為——呃,算了,我對你致上我的哀悼之意。」
也從沒有人告訴她這種話。誰關心一個孤兒院孩子的感覺呢?茱莉突然感覺到像個寂寞的小女孩。「我最後」次見到她時,我還是個小孩。請告訴我有關我姊姊的事,她長得怎麼樣?」
「公爵比我更認識她。」他尖刻地說。
施威爾關心過莉安,茱莉為此喜歡他。「我和公爵不談我的姊姊。」
威爾輕笑道:「我想也是,像他那樣的浪子怎麼可能記得幾百個女人之中的一張臉。可憐的莉安。」
他那麼順口地叫她的名字,茱莉找到意志力去信任他,以滿足一個被棄孩子的好奇。「我長得像她嗎?」
他的眸子打量著她的臉,那麼久,茱莉不禁後悔問這問題。
一抹悲傷的笑使他看起來有點孩子氣。「不,你不像。你比較高、比較瘦,莉安——」
他揉揉鼻樑。「她有種小女孩的稚氣。她很開朗,從不為明天擔心。我想,她沒有你那麼多愁善感。」
「你在哪兒認識她的?」
「倫敦的宮廷,她是一位貴族小姐的伴從。」
幸福感將茱莉淹沒。莉安比地預計的更有成就,她在英格蘭宮廷過著迷人的生活。「多告訴我一點。」
他瞥視時鐘一眼。「時間已晚了,茱莉。我明天還有事,我們有很多時間來談莉安。」
他說得那麼喜歡,茱莉以為自己要崩潰了。幾年來,她想像著找到莉安的蘇格蘭朋友,聽到她所過的快樂時光,在碰到羅斯公爵之前的時光。突然間,茱莉恨他。
她支撐著說:「莉安生下公爵的孩子——個個女兒,就死了。」
他的嘴角輕蔑地一掀。「哪一個呢?」
「我不知道。」
「啊,而你卻愛上了他。不要否認,我常看到這個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