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婉君
她嚇了一大跳,嘎然而止,惶惶然不知所措。
「聽清楚!」他捧起她的臉蛋,深深望進那一雙淒迷淚眼裡:「你鬧著玩,我卻是認真的!我、要、你!這是我用全心全意來許下的承諾,所以我也會用一生一世來實踐它!」
她怔怔望著他,片刻後,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
王府後花園。
「你們……明天就啟程回昆明?」段縈低聲囈問,柔細的嗓音中透出強烈的依依離情。
「是的。」刀振點頭。
忽然沒有勇氣迎視那一雙楚楚的眸子,只好昂首望天。
霞光的紅穹,思維卻灼痛他的神魂。
這件事,不該發生的!
「咱們……此後……永無再見之期?」她垂下頭,怔怔直視地上。
「也許。」他暗啞回答,喉嚨像梗著什麼似的。
步大人說的對。承諾重如山,既已許下,豈容違背?段縈螓首低垂,側側怨歎:我何苦執迷不悟?何苦癡心妄想?何苦……
淒楚在胸臆間翻騰,升化成淚,淹沒她的視線。
雖努力壓抑,但那細微的飲泣聲仍驚動了他。
「郡主!」
段縈背轉身去。
「我……」刀振囁嚅,心痛,自責不已:「對不起!」
她搖頭,沉寂片刻,才哽咽噎語:「你根本不必向一個自作多情的女子致歉……」
這是第一次,她如此坦然表白!
「我只想知道……如果沒有八年前那句承諾……今天的結果……會不會不同?」她依舊背對著他。
傾吐這番話,已用盡所有的勇氣,再無法和他面對面啊!
「……會。」他艱難地回答,眸裡佈滿痛苦神色。
郡主,你既知原因,就該明瞭你並非自作多情,而是我,沒有資格!
「謝謝你……能夠得到這樣的答案……我想我也該心滿意足了……保重!」她再難壓抑劇慟,掩面疾奔而去。
刀振五內激烈翻攪悲痛。
透過模糊的視線,那一抹纖纖裊娜的背影,迅速消失。
他知道,明日,她不會送行。
此刻一別,他也知道,從今以後,心頭將永遠承載一份痛。
溫柔而強烈的痛。
***
「都是你啦!」金小米青蔥玉指猛點步登天鼻尖,嗔聲嬌叱:「說話沒頭沒尾、不清不楚,害人家浪費那麼多的眼淚!」
「小無賴!自己斷章取義,還好意思惡人先告狀?」他笑言。
看見她粉頰上淚痕猶映,不禁大為心疼,忍不住問道:「如果我真的喜歡郡主,你就真的要把我讓給她嗎?」
「人家是很偉大的!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啊?」她調皮地做個鬼臉。
他心中一動,牢牢圈住她纖腰,湊嘴到她耳邊,款款低喊:「我寧願你不偉大!」
她盈盈倩笑,膩進他寬闊的胸懷裡,閉上眼,心頭迴盪著濃情熾意:小登登!我不是偉大,而是不要你有一絲無奈,一絲為難,一絲遺憾!
我會千方百計去破壞你和曲曼凝的婚事,只因你不認識她!然而,一旦你心裡有了人,我就一定會成全你的終身幸福!
寧可自己心碎至死!寧可!
「怎麼不說話,恩?」他愛憐地用面頰摩挲她的萋萋髮絲,幽香沁鼻,酥醉心脾。
「刀護法和郡主,難道真的不能在一起?」金小米側側慨歎。
「有什麼辦法呢?這終身不再娶的誓言,是刀大哥於臨終的髮妻面前許下的!若然違背,豈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她?」
「你錯了!」她搖頭,難得嚴肅正經地剖析:「做妻子的,如果真愛自己的夫君,一定會樂見他尋著新的幸福,希望他下半輩子都能有個相愛的人攜手共度。所以,我相信刀護法的妻子九泉之下有知,必會祝福刀護法和郡主!」
「你說的不無道理,可是……」步登天一點也不樂觀:「咱們武林中人最重道義誠信,尤其刀大哥這種頂天立地的豪傑,絕不可能做出對亡妻毀誓的事情!」
盲目的道義誠信,何異於迂腐愚昧?金小米忍不住嘀咕。
腦中靈光一閃,已然計上心頭,遂興奮道:「我有辦法!」
「真的?」他先是驚喜,隨即見到她俏臉煥發出不懷好意似的「奸氣」,於是不禁擔心:「你別亂來啊,刀大哥是寧死不屈的硬脾氣……」
「誰要逼死他嘛!」她噘嘴,巧笑炫耀道:「憑本姑娘的聰明睿智,只需略施小計,包管教他自己提出要娶郡主!你相不相信?」
***
刀振在廂房裡。
一忽兒來回踱步,一忽兒坐下來支額抱頭。
臉上始終鐫刻著深深的愁苦與悲痛。
段縈清麗娟秀的容顏,不斷歷歷掠過腦際。
而每掠過一次,他的心就像被利劍猛戳一下,劇痛難當。
為什麼?八年來心如止水,竟會在短短時日內翻起滔天巨浪?
萃芙因我而慘死,即使不背誓另娶,我如今這般魂縈夢繫著另一個女子,也是萬分對不起她啊!
刀振狠狠地自我鞭撻。
可惜,再強的理智,再多的自責,又豈消弭得了排山倒海的愛戀狂潮?
其實,他最最愧疚的,還是……
對於當年那由媒妁撮合的新婚妻子,他敬愛、疼惜、關懷、體貼……然而,卻沒有見到段縈時那種心弦顫動的微妙感覺,更沒有思念段縈時那種錐心刺骨的難言滋味!
「刀護法?」金小米突然衝進房內。
嗚嗚咽咽,惶惶失措。
「金姑娘?」刀振大驚:「天啊!發生了什麼事?你哭成這樣!」
她不答,繼續催淚。「觀眾」的反應,令她暗自得意:哎!想演得爛一點,還真難呦!
「步弟出事了,是不是?」
「不是……」她搖頭,佯作稍微鎮定:「是郡主她……她……」
噘嘴,說不下去,以示事態嚴重。
「郡主?」刀振一聽是有關段縈的,登時嚇慌了。
「剛才……郡主獨自在閨房中……」她一邊汲汲淌淚,一邊抽搐哽咽:「突然闖入個採花賊……將她姦污……然後逃掉!」
刀振腦中轟然一聲巨響,好半晌,都沒有思想,沒有知覺!
接著才疾步飛奔。
金小米早料到這一著,因此迅速擋在他面前,驚問:「你上哪兒?」
「我要去看她!」他狂亂低吼,激動得渾身劇顫。
「不行!她現在還在徹底失控的狀態,嚎哭難止,不宜見太多人!尤其是……男人!」
「誰……誰在照顧她?」他只得卻步。
「貼身丫鬟芷兒。此事目前惟有芷兒、我、還有你三個人知道而已!因關乎郡主清譽,所以千萬不能傳出去!」
「她……她……」
「我現在就去看她,撫慰她,待會兒再來告訴你情況。」金小米一溜煙跑掉了。
刀振昏昏然跌跪於地,悲痛至極,無以復加。
想到纖纖柔弱的段縈竟遭泯滅天良的淫賊蹂躪,他簡直暴怒得要殺人!
禽獸!禽獸!若被我逮著,必將你碎屍萬段!
***
「他……他反應怎麼樣?」段縈緊握金小米雙手,追問。
「哎,當然是難過激動死了,衝動得馬上要飛過來看你,不過被我阻止啦!」
「金姑娘,我看……」段縈心疼不已,猶豫著要……
「郡主!」金小米立即瞧出--端倪。
「你別生退意啊!這場戲無論如何得演下去!你不為自己,也為刀護法和他的亡妻!」
段縈怔怔瞅著她,有點迷惑。
「刀護法會發下終生不再娶的重誓,只因愛妻的慘死歸咎於他。他當時悲憤愧疚,這麼做亦人之常情;然而,事隔多年,他遇上了你--新的系念,新的愛戀!你忍心讓一句死的誓言,剝奪一個人的終身幸福嗎?你忍心讓刀護法就這樣獨居下去,孤獨終老嗎?不,你不忍心,因為你愛他!所以,只要你自信能當一個好妻子,給他一個溫暖和樂的家,那麼你就有權利去爭取!只要目的是善的,欺騙的手段又何罪之有?刀夫人必很欣慰見到刀護法背誓再娶,因為你並沒有搶走她的丈夫,而是受她冥冥所托,和刀護法攜手過一生,完成她沒有完成的心願!」
段縈垂首聆聽,珠淚靜淌,哽咽:「金姑娘……謝謝你……」
金小米攬著她肩頭,眼眶亦已微濕。
刀護法和你為誓言所阻,小登登和我為輩分所難,一樣要受苦受罪!
流淚心碎都是值得的,只要最後終能獲得所愛的人啊!
***
金小米再到刀振廂房,帶回「最新情況」。
「郡主哭鬧著要自盡!我和芷兒死勸活拉的……」
刀振劇痛的心又被猛刺了一刀,失控地朝牆壁大力擊出一拳。
「刀護法,你冷靜點!」她嚇一跳,奔過來察視他的手傷。
已然瘀紅一片。他卻渾然不顧,似困獸般嘶啞低吼:「我沒事!你為什麼不點昏她,讓她先定下來……」
「有啊!她現在正昏睡著,所以我才放心過來找你。只是……這樣恐怕無濟於事,待她轉醒,一定又會設法尋死。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