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婉君
這才心滿意足,吹著口哨,蹦蹦跳跳而去。
***
「姑奶奶,少爺在房內練功……」
「所以不能打擾是不是?」金小米嫣然淺笑,非常非常溫婉有禮。
僕人不是沒領教過她的「笑裡藏刀神功」,因此一邊硬著頭皮回應:「是的。」一邊卻絕望的等著挨罵受打,然後讓她硬闖入。
出乎意料的,她竟柔順的點頭:「好,不打擾就不打擾。」
僕人正懷疑自己的眼睛及耳朵都有問題之際,卻見她拍拍地板,端坐下來。
杏眼一瞠,霎時間,兩串淚珠便潸潸滑落粉頰。
「哎呀!」她尖叫一聲,撫腿呻吟。
僕人目瞪口呆「觀賞」這場「絕技」表演,簡直傻了眼。
門打開,步登天衝出來。
「姨婆!」他大驚,蹲下察看。
「扭傷了……好痛……」她面容扭曲,痛苦呻吟。
淚珠非常「聽話」的氾濫成一片淚海。
「這……」他既心疼又慌亂,欲將她扶起。
「不行啦!人家站不起來!」
由於「情勢危急」,他不及細想,便毫不猶疑伸臂橫抱起她入房。
她轉頭,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裡,對那僕人擠眉吐舌,做出個「勝利」的鬼臉。
喔!我可沒有干擾你的少爺練功哦!是他自己硬要出來「迎接」我,我除了「盛情難卻」,又能怎麼辦呢?
僕人只好用一副徹底被打敗的神情,「歡送」金姑奶奶「凱旋而去」。
步登天將她抱到床沿坐下,焦急地要脫她的鞋查看傷勢。
「不用啦!已經好了!」
他瞅著她,錯愕……
她滿面淚痕,卻笑顏如花。
於是立時明白又遭戲弄。不但不生氣,反而慶幸這是惡作劇,因為這表示她並沒有負傷。
「瓔瓔的腳傷碰到死耗子,馬上痊癒;我的腳傷碰到你,也馬上痊癒!」她嬌笑著說。「小登登!你的功用倒是和死耗子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他忍不住也微笑起來。
這張凜然俊顏上難得出現的笑意,令她不禁有點目眩神迷。於是靦腆的垂下頭,輕聲細語:「你繼續練功吧,我不鬧你了。」
「是,姨婆。」他習慣性的恭敬答應,當即席地盤腿,打坐練起內功。
那一聲「姨婆」,卻將她的心緒推落無底深淵。
姨婆、姨婆、姨婆,討厭死啦!誰要當你的姨婆嘛!
害我被那班壞女人在背後譏笑,永世不得超升!
她忿忿的怨懟一陣,轉念想到,那班壞女人雖然完全不是自己的對手,而且常被整得很慘,可是,有一點,自己卻無論如何努力也不能勝過她們,那就是——「表妹」身份。
的確,表哥表妹聯姻,親上加親,簡直是羨煞人的佳話;至於姨婆和孫侄,老天!
簡直是驚世駭俗,嚇死人不賠命的「亂倫奇案」!
討厭!討厭!討厭!都是爹娘啦!當年……
她越想越氣,外加委屈、無奈、悲痛等情緒,百般滋味混雜在心頭,終於狂湧上眼眶,化作——鬼哭神號。
步登天被驚動了,慌忙奔過來,坐在她身旁:「姨婆!你怎麼又哭拉?」
那一聲關注的「姨婆」,怎不教她更「觸耳傷情」?
「水災」登時一泛不可收拾。
「姨……姨婆,你別這樣!到底怎麼回事?」
「你再叫!你再叫!」她幾近失控,瘋狂打他的肩頭、胸膛。
他任由她「逞兇」,只希望鬧過以後,她可以消氣,平復下來。
眼前這張淒苦嚎哭的愁顏,令他既不明所以,又疼惜不已。
金小米發洩了好一會兒,終於,洶湧激動的情緒逐漸趨緩。
「好了,沒事了,恩?!」他憐愛地輕拍她的背。
忽然發現,她其實不似表面般無悠無慮,一派樂天。
「你……心裡有事?」於是忍不住問。
「說了你又不能幫人家!」她撅嘴道。
「我或許真的無法替你解決問題,可是,說出來心裡會好過一點的,不是嗎?」
「我剛才那麼傷心,你有沒有心疼?」
「有。」他據實回答,不覺有何「不妥」。
她唇畔漫起一片甜意,隨即又黯下來,蹙鼻哼了一聲,啐道:「那班壞女人若在你面前慟哭,你也一樣會心疼的是不是?」
他認真思索起這「奇怪」的問題,然後認真作答:「不知道,表妹們從來不曾在我面前哭過。」
「我問你啊,那班壞女人之中,你喜歡哪一個?」她緊盯著他,因為答案實在太重要了。
「全部都是表妹,我身為表哥,當然要愛護她們每一個。」
「沒有特別鍾愛某一個?」她毫不放鬆。
他搖頭,迷惑的瞅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盡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那麼……我呢?」她粉頰綴著兩朵紅暈,臻首低垂,嬌澀低問。
步登天當然接收不到這些「訊息」,依舊一本正經的「稟告」。「姨婆是高高在上的長者,孫侄身為小輩,自當萬般崇敬,不敢稍有怠慢。」
「誰要你崇敬?」她大嚷,忿忿的鼓腮噘嘴:「不要、不要、不要!人家要的是疼惜,不是崇敬!你懂不懂?你懂不懂嘛!」淚花又開始在眼眶打轉……
他慌了手腳,連忙撫慰:「好好好,疼惜就疼惜,你別哭啊!」
「騙人!你哪時候疼惜過人家?」
「……真的,我真的有疼惜你!因為年紀小,又調皮愛玩,完全是孩子脾氣,所以我不免要疼惜你!」他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卻不知道這番「不敬」的肺腑之言,會不會又惹惱她?
「真的?」她既驚且喜,隨即綻放燦爛無邪的笑。
他重重點頭,以示肯定,並鬆下一口氣:姨婆不生氣了……幸好沒說錯話!
雖然,她的喜怒無常、乍哭乍笑,仍舊讓他一頭都是霧水,滿腹都是疑團。
崇敬?疼惜?到底有什麼重大的差別?令人費解……
「少爺!」房外響起。
「什麼事?」
「太老爺有事相商,請少爺到東院一趟。」
***
一踏入步太公的廂房,步登天及金小米都強烈感受到一股既凝重又矛盾的氣氛。
「小師妹,你也來了?」步太公捋著蒼蒼茂須,笑瞇瞇道:「師兄正準備差人去找你呢!」
金小米慧黠大眼掠過大廳裡的每一張臉。
「頭頭」們群擠一堂,顯然事關重大……究竟發生什麼事?
「爺爺、外婆、爹、娘。」步登天在父母身旁坐下。
金小米則坐在步太公及裘太君的中間。
「登兒,你受了聖上御賜的『正屠寶劍』,聲勢已達極境,咱們步家世代效命大理皇室,人稱護法世家,卻不曾有你如此風光顯耀。」步太公繼續微笑發言。
「師兄!」金小米忍不住插口:「你急忙的將這臭小子召來,就為了往他臉上貼金,讓他飄飄然腳不著地,頭撞天花板?」
「小米!」裘太君笑啐:「你恣地急性子!乖乖的聽師兄說下去不行嗎?」
「姐!」金小米嘟嘴噘道:「人家就是看不過去你們這麼推崇他嘛!」
「咦,身為姨婆,居然嫉妒起孫侄的成就?!也不害臊!」步太公取笑。
金小米則朝步登天做鬼臉,以示「不屑」。
眾人都被她逗笑了,不約而同暗歎: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啊!
「言歸正傳吧!」步太公轉向步登天,喜滋滋而又有點曖昧的問:「登兒,你知道自己還有『一件事』沒辦好嗎?此事不完成,可是對不起咱們步家列祖列宗的呢!」
步登天聞言,臉色大變,第一個衝進腦際的念頭,就是事業上的缺失。
「爺爺!你快說!登兒究竟誤了何事?」聲音已然微微顫抖。
金小米捕捉到步太公、裘太君、步騰霄夫婦等人臉上的灼燦歡色,深知此事必是什麼可喜的大事。
哎呀!不好!難道是……
她打了個冷顫,寒意襲上心頭。
「瞧你,慌成這樣!」步太公憐愛地瞅著寶貝孫兒:「放心吧,你沒誤什麼護法上的事兒。業,你是立得不能再好了,現在剩下的問題,就是家未成啊!」
成家?步登天錯愕,壓根兒沒想到是這回事。
金小米則一臉死灰。長久以來,她最恐懼,最不敢面對的夢魘,竟在此刻驟然降臨!
「登兒,你全心全意投入事業,於兒女情事似無所覺,所以,是不是該由咱們幾個老人家籌劃安排呢?」裘太君問道。
因緣大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裘太君原無必要徵詢步登天的意見。但,步家中人皆是武林翹楚,江湖烈士,不比一般傳統世家那樣迂腐拘節,因此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會尊重子女的心屬、意願。
「這……」事出突然,步登天不禁猶疑:「成家之事,登兒未曾想過,可否過些時日再議……」
「你這孩子的心性,咱們還有不明白的嗎?給你再多時日,也絕對不會將終身大事放在心上!」步騰霄笑說。
「對嘛!這一招緩兵之計,不管用嘍!」步夫人開始條析縷陣,軟硬兼施:「你今年已二十有四,換作旁人,早兒女繞膝啦!咱們數年來都沒向你提過親事,原是怕憂著你衝刺奮發之心。如今你鴻業大成,此事豈容再延拖?登兒啊登兒,你不念在爹娘抱孩心切,也應體恤爺爺、外婆的望眼欲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