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齊萱
「好哇!你敢罵我,竟然這樣叫我。」仙齡一邊嗔叫著,一邊便掄起拳頭來輕追著他寬闊結實的胸膛。
「喂,喂,」納真光顧著笑,既不閃也不躲的說:「打起未婚夫來這麼不留情,你說你不是頭凶悍的母獅子,那是什麼?」
「你還叫,還叫?另外什麼預做準備啦,難道說朵奔他知道……知道我們現在這樣衣衫不整的——」
見她羞得幾乎就要著慌起來的模樣,納真趕緊摟緊她,一邊在她臉上又親又吻,一邊不停的安撫解釋道:「我只說要帶你過來賞月,可沒想到咱們會由『水路』過來,朵奔會知道什麼呢?而且你曉得我打算把這裡命名為什麼嗎?」
「什麼?」早已被他吻得意亂情迷,雙手也緊鎖到他頸後去的仙齡呢喃著。
「就叫『獅子林』,獻給我已愛到難以自拔的你——最美的阿斯蘭。」
「納真……」仙齡覺得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任何言語足以形容她的狂喜與悸動,乾脆主動獻上紅唇,藉由火熱的唇舌,來傳達她的千言萬語。
對於這份獻禮,納真自然是再樂意接受不過的了。
☆☆☆
從那晚賞月歸來以後,夏雨和小天就發現,他們的女主人變了。
她不再時而鬱鬱寡歡,時而焦躁不安,最重要的是,她不再隨心所欲的改變眼睛的顏色,完全不管是否會嚇著任何人了。
她變得更美艷、更亮麗,還有最明顯的是,她變快樂了,而且毫不掩飾她打從心眼底,一路滿溢到臉上來的幸福雀躍,好像恨不得能讓全天下的人,都一起來分享她由衷的喜悅似的。
他們的觀察與心得,當然都是正確的。
仙齡是變了,她開始認真學習如何當一名元朝女子,更正確一點的說,應該是她已經喜歡上做一名元朝女子的感覺。
這所有的一切,理所當然都是因為生命中出現了納真的緣故。
白天他為公務忙碌,她則穿梭於「獅子林」之名仍專屬於他們倆秘密的元帥府中,陸陸續續、點點滴滴的擔負起未來的元帥夫人所應熟習的各項事務。
直接受惠於她的接手,並且最樂觀其成的人,便是長年跟在納真身邊的朵奔,為了讓仙齡更快熟悉納真的日常習慣和生活作息,朵奔甚至數度與仙齡做整日的長談,幾乎要引起納真半真半假的抗議來。
這一晚在修行閣的書房裡,面對不斷遞上點心的仙齡,納真就來個漠然以對。
「怎麼啦?元帥,南方的小點心,你吃不慣嗎?朵奔說你今日事多,忙到連晚餐都錯過了沒吃,你又從不讓人等,現在我特地幫你送幾道點心來,你怎麼還是不理不睬?」知道他在鬥什麼傻氣的仙齡,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繼續叨念著:「這是荷包天九翅,這是欖仁蓮蓉水晶餅,如果你都不喜歡,那麼——」
「我什麼都不想吃,」他驀然起身,改走到窗邊去坐下說:「只想喝酒。」
仙齡暗笑在心裡,表面上依舊一派天真的湊過去,彎下腰、偏側著頭問道:「南方的點心你不愛吃,那想必南方的酒你也不愛喝吧,元帥,不如我們來喝點『篤斯越橘酒』,你說好不好?」
納真有些驚訝的說:「你哪裡來的那玩意兒?」
「變出來的啊,只要能討我們元帥歡心,再罕見的東西,我也得去想辦法。怎麼樣?若真的做對了,有沒有得賞啊?」
早被她的嬌俏模樣逼得心猿意馬的納真,到了這個時僻。也已經快撐不下去了,便將她一把拉坐到自己的腿上來問:「你想要什麼賞?」
「要你鬆開眉頭,笑個開懷,就是給我最好的打賞了。」她的雙臂立時交纏到他的頸後去。
「那還不容易,只要你肯把和朵奔他們瞎混的時間撥一點出來陪我,我就不會亂發脾氣了。」
仙齡不語反笑,光是瞅著他看。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好笑的地方嗎?」
「好笑的不是你的臉,而是你這愛亂吃飛醋的習慣,前陣子的金人還有點譜,至少是有人想破壞我的名譽所刻意散佈出來的謠言。但朵奔……」她搖頭苦笑道:「該吃醋的人是夏雨,因為我實在是佔有掉朵奔太多應該要拿去陪她的時間了。」
「那麼平心而論,跟她站在相同立場的我,不也應該生氣嗎?」
「你跟夏雨怎麼相同?我跟朵奔談的,可都是你啊。」仙齡捧著已經成為她現在與未來最重要的男人的臉說。
「是嗎?談我什麼?」他撫著她的手,輕聲的問。
「你的一切,你愛吃什麼、愛喝什麼、愛穿什麼、愛玩什麼、愛看什麼……」仙齡輕歎一口氣,再接下去說:「納真,我想知道的事情是那麼的多,好像永遠也學不完似的,但我們認識的時間,偏又是這麼的短。」
緩緩濕潤起來的雙眸中,蕩漾著納真滿心的感動:是她,老天爺,這正是我等了一輩子的女人,這一次不論說什麼,我都不准任何人奪走她,連神也不能!「傻瓜,你這麼急著在短時間內知道那些幹什麼?」
「因為你是這麼的威名顯赫,既是蒙軍內唯一的弓箭手長,又是世襲的千戶,去年受封為與你先祖齊名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將來還有可能破格接任木合黎的『國王』封號,」她掙脫了他的懷抱,起身走到方才帶進來的托盤前,一邊斟酒,聲音一邊漸漸的低下去。「而我卻是這麼的平凡,常常跟你在一起時,我都能夠感覺到別人的眼光全在說:『納真是那麼的偉大,而這波斯女子是如此的卑微。』」
「桑兒——」納真已經跟著起身。
但仙齡又搶著說:「可是我並不想,也不甘於服輸.你是可汗倚賴的人將,在時間的分配上,我勢必要與大家來分享的,甚至偶爾還得做出適度的犧牲;不過在感情的世界裡,我卻不想跟任何人共有你的愛,納真,我付出的是百分之百,所以得到的,也要求必須是完整無缺的。而為了做一個能讓你全心全意鍾愛的女人,首先我當然得熟知你的一切,才能投你所好。」她執起色澤紫紅,清澈透明的酒來。「比如說你最喜歡喝用篤斯秧上的醬果所釀製的篤斯越橘酒,這種酒酸甜適中,餘香久存,風味獨特,醇香宜人;元帥,我陪你喝上兩杯,如何?」
納真搖了搖頭,一手環上她的腰把她拉近,一手則接下酒杯,放回几上去。「阿斯蘭,你真是個傻瓜。」他將她的纖纖玉手接過來抵在他鼓動的心跳上。「以前,這裡是寂寞的,所以才需要酒,需要不斷的追求功名利祿,來充塞那其實一直無法填補的空虛,直到認識了你,我才終於曉得自己長久以來所渴望的,究竟是什麼。所以我並不偉大,我根本只是個每與你多相處一天,就會後悔沒有早一點向你父王要求履行婚約的笨蛋而已,如果你知道自從與你相見以來,我心裡無時無刻,都烙印著你的倩影,那你就不會再操剛才所說的那些無謂的心。」
「納真!」仙齡深深地埋進他的懷中,欣喜的淚水,不禁自閉上的眼裡滑落下來。「傻瓜配笨蛋,剛好哩。」她在淚中嘲謔著說。
「你是真心這麼想的嗎?」納真低下頭來搜尋著她。
「想什麼?」羞於讓他看到自已滿面淚痕的仙齡,卻一個勁兒的往他的肩窩裡躲。
不過到頭來,還是被納真給執起了下巴,並立刻親吻著她臉上的淚珠說:「認為納真配得上你?」
她的雙手繞到他的背上摩挲著。「你在胡說些什麼啊?這世上哪有你配不上的人。」
「就是你呀,你非但容貌出眾,而且蕙質蘭心,最難得的是知識淵博,與你談古論今,是我近來的一大樂事,等成親以後,我一定要帶你到可汗面前去獻寶一番。」
在他懷中的仙齡聞言竟渾身一震。」
「可汗秉性溫厚,你不必懼怕。」納真急忙安撫道。
「你誤會了,」仙齡急急忙忙的辯白。「我知道忽必烈可汗濡染了很深的漢文化,頗懂得『以德服人』,甚至於『以大事小』的道理,我並不怕他,相反的,我還非常期待能夠早日見到他這位英雄人物。」在元史上,忽必烈的地位,恐怕僅次於成吉思可汗吧。
仙齡的談話中,經常會出現一些納真不太明白的字句,但聽久了,也就習慣了。想來必是因為她回漢混合的血統,再加上住在各色的人種俱有的大都多年,所以遣詞用字,才會難免有些混雜的關係。
「那為什麼你剛剛會嚇得顫抖起來呢?」
「令我激動的,是你在那上頭的另一句話。」
「那上頭……」納真省悟起來,不禁換成他緊張的說:「你可別是要告訴我,說你不願意。」
「你真的要娶我?」她願意,一千一萬個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