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梅貝爾(梅貝兒)
邵堇兒澀澀一笑,「我們從來沒見過面,你一定認錯了。」
「可能是吧!邵姑娘,接下來滕郎由我來照顧就好,再次謝謝你。」那意思很明顯就是送客,只要是女的她都得小心防範。
不必你說我也會走,我才不想留下來看你們卿卿我我,她心如刀割地思忖。
滕伊瑀朝自作主張的初色冷冷一笑,笑得別有意味。
「這屋子的主人到底是誰?是誰給你這權利叫她走?我這做主人的還沒開口,你這客人倒是先開口了。」還由不得女人來替他決定事情。
「我……滕郎,我不是要趕她走,人家只是想……想親自照顧你。」她惶惶不安地囁嚅,「你真的生氣了?邵姑娘,對不起,我剛才說錯話了,請你原諒我的失言,歡迎繼續留下來。」初色聰明地見風轉舵,朝邵堇兒求救,潤紅的眸光無聲地向她哀求。
這就是滕大色狼無情的一面嗎?當身邊的女人失去新鮮感,是否都會用同樣的口吻斥令對方離開,又毫不在乎對方的感受呢?邵堇兒站在原地怔忡地想著。
「堇兒,剛才的話題我們還沒聊完,繼續……」頃俄間,他覺得和她聊天比和女人在床上翻雲覆雨有趣多了。
邵堇兒的神色陰晴不定,「我突然想到還有事要辦,也該告辭了。」
「你明天還會來嗎?」他對她居然依依不捨起來了,「我的傷還沒完全好,明天你得再來幫我換藥,直到我能下床走路為止。」
「你不是告訴我,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嗎?」她困惑地問。
滕伊瑀僵沉著臉,「我要你來就來,我是你救的,你就得給我負責到底。」聽她的意思好像不屑來,他的口氣中不自覺便流露出高傲的氣焰。
「知道了。」罷了,算是給他面子好了。
目送她出門,滕伊瑀暗吁一聲,掩飾住一閃即逝的郁煩之色,語氣輕柔依舊地面對不請自來的初色。
「今天怎麼有空來?生意不忙嗎?」即使要分手也該在不傷害雙方感情的前提下提出,現在不是最佳時機。
初色戒慎地覷他一眼,焦慮不安的心如同春雪,被那溫煦的笑容給融化了,慶幸他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否則還真難伺候。
「你受了傷我還能不來嗎?到底是誰砍傷你的,要不要報官把兇手抓出來,免得又來找你麻煩?」她好生擔心地問道,要是他有個意外,她後半輩子的依靠就沒了。
滕伊瑀心裡有數,精明如他卻不打算說出真相。
「不用了,只是個想攔路打劫的強盜,既然沒事也就不必大費周章勞動官府的人,算了!我累了,想睡一會兒,逐電,送初色姑娘出去。」
「滕郎,人家才剛來。」她不依地嚷,屁股還沒坐熱,連口風也還沒探到,就這麼走了真不甘心。
逐電收到主子趕人的眼色,賠著笑臉上前,「初色姑娘,我家三少爺傷才剛好,體力尚未恢復,需要好好地休息,你今天還是先請回吧!」這位嬌媚的大美人就快要成為過去式了。
她嗔惱地睨向閉眼假寐的男人,沉下嬌容卻又不能發作。
「滕郎,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多少男人捧著大把的銀子想要博得她的青睞,她都不屑一顧,只因三年前早就把心給了他,可是得到的卻是若即若離的對待和難以捉摸的習性,教她不知從何下手。
***
玉樓春棲雲閣
斷雲將堇兒的頭髮梳成兩個環形中空的鬢髻,再換上淡綠色的薄羅衫裙,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堇兒,你瞧瞧鏡子裡的人,簡直變了個人似的,像個含苞待放的俏佳人,只要你肯每天花點心思妝扮,效果絕對不一樣。」
「真的好看嗎?」邵堇兒從沒穿過質料這麼柔軟輕飄飄的衣裳,還有發上的珠釵,攬鏡自視,連她都快認不出來自己了。
斷雲微笑地點下螓首,「當然是真的,其實只需要上點淡妝就能讓人脫胎換骨,而且絕對會讓滕大爺對你另眼相看。」
邵堇兒暈紅雙頰,「我……我才不是為他打扮,你別把他跟我扯在一塊。」她抵死也不承認,但那嬌羞的表情卻已洩漏了一切。
「就算不是為了別人,女為悅己者容也是應該的,我比你虛長一歲,在這裡見識的人、事、物也多了,對男人的心態多少也有所瞭解,容貌可是女人最佳的利器,要懂得表現自己,才能爭取到自己所要的。」斷雲挽著她的小手來到前頭的花廳,丫環也送了茶點過來,「玉樓春」的白天十分幽靜,可以盡情地聊個過癮。邵堇兒沮喪地歎氣,不認為自己能做得到。
「可是我對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他是不會看上像我這種什麼都沒有的小孤女,只要能留在這裡多看他一天,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也許是斷雲的成熟內斂獲得她的信賴,在她面前邵堇兒才能暢所欲言。
「不要貶低自己,感情的事是很難說的,誰也無法預料自己會愛上什麼樣的人,就像我從沒想過自己還能愛人一樣。」斷雲的神情轉為悲涼,彷彿心中承載了太多的不愉快和感傷,沉重的包袱壓得她喘不過氣。
邵堇兒也感染到她內心的傷痛,「斷雲姐。」輕拍她的手表達安慰之意。
斷雲美麗的臉龐略顯蒼白,兩排沾著淚珠的羽睫低垂顫動,喟然長歎:「我親生爹娘的家境並不好,又一連生了十個孩子,生活過得更是艱苦,我是最小的孩子,為了讓全家人都有飯吃,注定無法和自己的親人住在一起,爹娘把我賣給一對無法生育的夫婦,也許他們的原意是好的,希望我能得到更好的照顧,不必跟著他們挨餓受凍。「等我慢慢長大,即使明白自己的身世也只能認命,當初爹娘要是沒把我賣掉,也許全家就一起餓死,所以我並不恨他們。只是他們萬萬也沒想到養父母嗜賭如命,在債台高築之下,便把年僅十歲的我賣給人家當丫環。那也就罷了,不料一年不到,老爺竟又將我賣給妓院的老鴇,對一個才十一歲的孩子來說,對人生已然萬念俱灰,只能任由命運撥弄,再也了無希望。「十三歲那一年,或者真是老天爺垂憐,偶然的機會中讓舒嬤嬤看中我,起碼要當妓女也要當個比較有尊嚴的……」她掩帕泣不成聲地訴說這人世間的酸甜苦辣,你痛全都湧進她不堪負荷的心扉深處。「斷雲姐,別再說了,苦難已經快要過去了,等粘大哥幫你贖了身,迎娶你為妻後,你就可以重新開始新的人生了。」和斷雲一比,她有師父和師娘的疼愛,以及快樂無憂的童年歲月,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斷雲聞言心中大慟,秋波盈盈的翦瞳淚雨潸潸,無言地搖頭。
「為什麼搖頭?難道粘大哥後悔了?」她訝然問道。
「不是,逸郎他……沒有一天放棄說服我,可是……即使他要幫我贖身,我……也不可能跟他走。」斷雲眉心揪得更緊,幽怨楚楚地抬起淚痕斑斑的俏顏。
邵堇兒聽得糊里糊塗,「為什麼不能?是不是舒嬤嬤不放人?」越想越有可能,像斷雲姐這麼容貌妍麗、氣質高雅的姑娘,可以幫「玉樓春」招攬多少想偷香竊玉的狂蜂浪蝶,舒嬤嬤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放了她?!
斷雲淚水稍止,收攝住紛亂的心神,哽咽道:「這倒不是。唉!這事說來話長,只怪那日我不該出門到廟裡上香,結果讓江蘇知府盧大人的公子瞧見,從此便種下了禍根。他隔日就揚言要為我贖身納我為妾,當我聽嬤嬤這麼說後真是又驚又怕,不知該如何是好,我的人與心都是屬於逸郎的,他也透露有意幫我贖身的打算,本以為從此兩人便能長相廝守,怎奈好事多磨,還好不久便又聽說知府大人極力反對兒子納我為妾、將他軟禁的消息。」
「知府大人反對不就解決了嗎?」邵堇兒插嘴問道。
「我本也以為如此,誰知盧公子不肯死心,聽說鎮日吵鬧不休,最後還以死相逼,堅決要納我進門不可。盧大人夫婦為了兒子的性命著想,只有勉為其難地答應,近日便會來幫我贖身。」斷雲眼圈泛紅,坐困愁城地等待花轎到來卻又無計可施。
邵堇兒總算明白她為何總是拒絕粘大哥了,她的心所受的折磨比誰都多、都痛苦。「粘大哥他不知情嗎?」邵堇兒實在不忍心見一對有情人被拆散。
「不,堇兒,絕對不能讓他知道,我也求嬤嬤暫時保守這個秘密,要是逸郎知道這件事,絕對會堅持帶我離開這裡,那麼我不是間接害了他嗎?俗話說民不與官鬥,對方是名四品官員,我們不過是平民百姓,要對抗他無異是以卵擊石,我不能看逸郎因為我而毀了。」她不能用這種方式來回報逸郎對她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