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梅貝爾(梅貝兒)
「師姐,你到底想做什麼?你不告訴我,我就不放開手。」他的力氣比她大,擒住她的手腕,任她怎麼掙扎也沒用。她著惱地跺腳,「你很煩耶!早知道就不帶你出來,我是師姐,你敢不聽我的話?還不快點放開我。」小柱子猶豫一下才鬆手,「你總要告訴我究竟想幹什麼吧。」
「晚一點我再告訴你,你先回客棧等我,快走呀!」她推著他的背走了好幾步,才把礙事的小師弟驅離現場。邵堇兒躲在暗處打量不遠處的主僕倆,瞳眸掠過惡作劇的光芒,她倒要看看那位滕公子有啥反應。她一步步地靠近他們,等待最佳時機到來——機會來了,就是現在。
「請問你是滕公子嗎?」她雙頰微紅,興奮地上前問道。
滕伊瑀偏首,俯視著她,困惑地問:「正是滕某,姑娘是——」他一點也不認識面前這紮著雙髻、像鄰家女孩的小姑娘。
她一聲高呼,像惡虎撲羊般衝上去巴著他的身子不放,大聲嚷道:「相公,我終於找到你了,沒想到你就跟我婆婆形容的一模一樣,長得好英俊,我能嫁給你真是太幸福了。」
這下連善於應付女人的滕伊瑀臉色都變了,媽呀!這小姑娘是不是瘋了?這光天化日之下對個男人投懷送抱的女子,沒想到竟是老婆婆硬塞給他的孫女,要他娶她不如要他出家當和尚算了。
「姑娘,大庭廣眾之下別摟摟抱抱,實在太難看了,你先放開我。」他倒盡了胃口,又開始想吐了。
逐電趕忙幫主子解圍,「這位姑娘,你快點放開我家三少爺。」說著伸手要扯下她纏繞在主子身上的手臂。
「我不放、我不放,他是我的相公,我是他的娘子,誰也休想把我們分開,相公,我們什麼時候拜堂成親?選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好日子,你就跟我回家去好了!我婆婆見了你一定很高興。」她死命地抱住他的腰,全身都掛在他身上。
滕伊瑀嚇得想大喊救命,俊臉忽紅忽白,一時亂了手腳。
「姑娘,你先聽我說——」厚臉皮的女人他不是沒見過,可是像這麼瘋狂的倒是頭一回遇見,真是倒霉呀!
「你不要想否認,你是我的相公,相公,你不能不要我,我一輩子的幸福就全靠你了,相公——」邵堇兒見他臉色越白就越得意,果然他跟其他男人一樣膚淺,如果今天她長得美如天仙,待遇恐怕就不同了。
「逐電,快把她抓下來。」經此一教訓,往後他的溫柔體貼可得看對象,不然招來禍事,可就吃不消了。
邵堇兒拔尖著嗓子放聲大叫:「不要,我不要離開你,相公,我會好好聽你的話,求你不要拋棄我,如果失去你我會死的,哇——相公,不要離開我,你怎麼能為了別的女人丟下我不管?相公,我跟我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
「姑娘,你越說越過分了,我家三少爺才不可能跟你——」逐電急得滿頭大汗,四周的人群圍得更多了。「唉,男人就是這樣,連自己的骨肉都不要了,真是夭壽喔!」
「瞧他長得人模人樣,沒想到是衣冠禽獸,連畜生都不如。」
「這種男人真該死!」
圍觀者你一言我一語,全都同聲唾棄此名始亂終棄的男人,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滕伊瑀調整呼吸,想跟她說理:「姑娘,這件事完全是你婆婆的一廂情願,滕某根本沒有答應,請你先冷靜一點,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交代。」不論她要什麼,只要能擺脫她的糾纏,任何事他都願意做。
「我要的合理交代就是你娶我。你收了我的信物就得娶我,我不管,你是我的相公,我這輩子是認定你了。」她攀著他的脖子得意地笑道。
「信物我可以還給你,再附加五百兩銀子,姑娘覺得如何?」他忙探人懷中,要將玉鐲子掏出來。
邵堇兒抓住他的手,不許他去拿,還大哭大鬧道:「各位鄉親,你們要幫我評評理啊!這男人居然要用銀子打發我,我不要活了,我要帶著肚裡的孩子去死,哇——你這沒良心的臭男人,人家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竟然一點都不念舊情,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逐電受不了主子的名譽遭到抹黑,也不管男女有別,硬把她拖下來,「你這小姑娘信口雌黃,玩笑也開得太過分了,要是再繼續纏著我家三少爺,就把你抓到衙門關起來。」
「放開我,我好命苦喔——」她索性呼天喊地起來,相公,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
「三少爺,這裡交給我,你快點走。」遇上這種死皮賴臉的女人,也用不著跟她客氣。
滕伊瑀匆匆地穿過人群,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離去,此刻他只能暗自咬牙,莫非今日是他的黑煞日?不然這麼倒霉的事都會讓他遇上,他有種預感,霉運即將接踵而來,悠哉快活的日子不多了。
糟了!他忘了將玉鐲子還給那小姑娘,不過現在折回去只怕又脫不了身,還是看逐電處理得如何再說吧!
***
「玉樓春」不是江南最有名的妓院,卻是獨具特色,裡頭的姑娘個個都有兩把刷子,唱曲兒、彈琴幫客人解悶都是最基本的絕活,除了吸引一些專門想採花獵艷、偷香竊玉的尋芳客外,就連商場上的應酬也大都喜歡選擇在這裡,可以談公事,也能放鬆心情。
若在三個月以前,粘逸暈是絕不會成天往「玉樓春」跑,可是自從買下斷雲的初夜權後,他便決定盡快幫她贖身,正式迎娶她過門,不再讓她沉淪於風塵之中。
她手持紙扇,佇立在旖旎的月光下朝他嬌艷一笑,不禁讓他目眩神迷,也如癡如醉地回睇過去,腦中浮起了柳永的一闕詞:
世間尤物意中人。輕細好腰身。香帷睡起,發妝酒釅,紅臉杏花春。嬌多愛把齊紈扇,和笑掩來唇。心性溫柔,品流詳雅,不失在風塵。
詞中描繪的正是斷雲此時的境遇,一位生性高潔的女子不幸墜入風塵,使人惋惜與惆悵,所以他要盡速讓她得回自由之身。
趁今夜如此良辰美景,粘逸翬再也按捺不住心頭湧現的愛意,執起意中人柔軟如綿的玉手,飽含濃烈的感情道:「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斷雲,難道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為什麼要這般折磨我?」
她如一株傲立冰霜的寒梅,美眸中隱含著痛楚與不捨,強顏歡笑道:「逸郎,我不過是名風塵女子,你又何必如此執著呢?你該娶適合的女子為妻,我——沒有資格。」她痛苦地將話從口中吐出。
「胡說,我說你有就有,難道我表現得還不夠嗎?你還要我怎麼做才願意相信我是真心的?」他氣惱地扣住她削瘦的肩頭,沙啞地嘶吼道。
斷雲雙瞳泛出絲絲水光,低喃道:「逸郎,求你不要逼我,我——」她垂下粉頸,低低地飲泣起來。
他不忍地將她摟進懷,「好、好,我不逼你,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都擰了,對不起,斷雲,我是太愛你了,要是娶不到你,我這一生都不會快樂的,你明白嗎?」
「逸郎、逸郎——」她心頭何嘗不苦,她也想找個永遠的依靠,離開這是非之地。可是這個社會是現實的,她愛他,所以不想害了他。
粘逸翬嘴裡喃喃自語:「我不會死心的,斷雲,我絕對不會死心的。」他不管其他的人的想法,這輩子他打定主意——非卿不娶。
他的話落在她耳中,像一道暖流溫暖了她枯竭無望的心。只怪自己命運乖舛,沒有福氣。知我意、感君憐,此情須問天。要想掙開這世間的牢籠,也只有天知道了。
斷雲仰起白皙如雪梅的麗顏,目光瑩瑩,「逸郎,今晚月色正好,不如由我來彈奏一曲助興,如何?」她的嬌聲軟語讓他拒絕不了,瞅著那濕潤的美眸,再強硬的心也軟了。
她滿懷著無從抒發的愁思坐在琴台前,深吸了口氣,調弦撥琴,彈起了蘇軾的《水調歌頭》,並輕吟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一曲終了,餘音繚繞,彈的人夾著淒切的哀怨,幽幽地吐露心聲;聽的人渾然忘我,神魂顛倒,無法自持。粘逸翬激動的情緒像奔騰的大海,誰說斷雲對他無情,最後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不是說得很明白了嗎?她終究是有情的,只要能破除她的顧忌,兩人定能白首偕老。
「斷雲——」他恨不能將她擁進懷中溫存個夠。咳咳——兩聲假咳讓含情脈脈的兩人回過神來」一看是「玉樓春」的老鴇舒嬤嬤,還有她身後玉樹臨風的滕伊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