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魚麗
安雅愕然地怔在原處,千頭萬緒,一團茫亂。想起琳達,她像抓到了一線希望,於是她拿起電話,撥給琳達。
「誰呀?」琳達不耐煩地應聲。
「琳達,我是安雅。」她急切地說。
「安雅?妳這天殺的,妳人在哪裡?」她大叫起來。「妳知不知道我快死了?」
「琳達,妳不要嚇我了。我才真的有了麻煩。」
安雅十分嚴重的口吻傳來,琳達心知事態不妙,也不再囉嗦,就說了句:
「我馬上過去妳那裡。天大的事有我琳達黃!」
半個小時後,琳達火速趕來,裹著一件大衣,裡頭居然只穿了內衣褲!安雅司空見慣了,也不驚奇,丟給她一套衣服換上,兩個人就在火爐邊談起話來。
「我那個准神父真的成了神父了。」琳達黯然地說著,「我心裡難過得差點死掉。天知道,我還去參加他和上帝結婚的典禮呢!」
琳達差點哭出來了,安雅給她一個安慰的擁抱,說:
「我也好不到哪裡去。」於是便把這一向的事情說了,鍾威也沒漏掉,當然,最令安雅害怕的是今天姑媽的異常。
琳達吁了一口氣,想了半天。
「我看妳姑媽八成心裡有問題,而且,可能腦筋有毛病了。妳沒看她以前管妳的那副德行,簡直比台灣那群老怪物還糟糕。」
「說真的,我也有一點害怕,她今天看我的眼神好怪。我有種很不好的感覺。」安雅弓起膝來,十分發愁。
「教妳用那一種方法去報復?虧她想得出來!喂!妳倒說說看,鍾臨軒是何模樣?不必說鍾威了,我看哪,能把妳迷成這副德行的人,八成是潘安再世了。」琳達糗著她。
「鍾臨軒嘛,風度翩翩,很有魅力,雖然老了,還是很吸引人。」
「搞不好妳姑媽暗戀人家,沒有嫁成,惱羞成怒,要妳去報一箭之仇。」琳達偏著頭想像。
安雅瞪她,啐道;
「去妳的,又在發揮妳的想像力了。妳該去好萊塢,肯定大發特發!」
「好萊塢那群垃圾?--他們只會抄襲,我才不屑一顧。」琳達站起來,擺一個姿勢,旋身坐下,「我想在百老匯表演,那裡才是頁的舞台,」她的眼裡閃著光彩,「有一天,我要讓每個人的眼光齊聚在我身上,看著我的一舉手一投足!」
安雅望著她,報以熱切的眼光。
「琳達!妳知道嗎?妳天生是站在舞台上的!」
「我要有妳一半的長相,那就更沒問題了,」琳達重新跌坐在地毯上,「安雅,妳知道嗎?妳姑媽其實很聰明的。我相信只要妳願意,鍾臨軒肯定會毀在妳手上,美人天生具有毀滅的力量,這是無庸置疑的,但是--」
琳達揚起頭,故作姿態:
「生命的力量來自面貌平凡的女人。比如撒切爾,比如伊麗莎白女皇。」
安雅被她逗笑了,噓她:
「是啊,所以她們都很會生!」
結果兩個人笑作一團。
「說真的,談談鍾威吧,我看徐子襄在妳心裡根本和他沒得比。」琳達一本正經地問她。
安雅垂下眼臉,眼光黯淡下來。
「我也不希望如此。妳知道的,子襄他對我實在太好了。」
「鍾威呢?他在那樣飢渴、熱切地吻了妳之後又銷聲匿跡了?」琳達撥了撥火苗,又問:「妳不想他?」
「唉!」安雅支著頭,托著腮,眼光似夢似霧,「我不想他?我想極了,想得心都發疼了。琳達,我不知道愛一個人竟是這麼苦,心裡似是摻揉了酸甜苦辣般地複雜。以前,子襄對我好,我只覺得無比喜悅歡欣,以為那就是愛情了;但是比起鍾威,那種感覺竟顯得微不足道了。我失眠、無法思考,全心全意只想著他的一舉一動,想得心似乎痙攣了。」
琳達也一般坐在地板上,托著腮。
「我想妳真是愛上他了。我對湯米的感覺也是一樣,只是他並沒有給我任何響應。所以,我還有一線生機。可妳大概完了,人家還有一個大腹便便的妻子呢!」
「我曾想,他既然和他太太沒有什麼感情,居然也能生孩子!琳達,那件事真能不帶感情地做嗎?」
「能的。」琳達幽幽地說:「我剛來美國時,像脫韁的野馬,一味放縱自己,把性當做是一項叛逆的遊戲。我的第一次就和一個根本不熟悉的美國男孩做的。當時,我沒有什麼特別感覺,只有肉體的痛楚與放縱感。安雅,妳不清楚,一個男人在做那件事時根本不考慮什麼感情不感情。所以,我說鍾威臨時撤退了,反而表示他是真心對妳的。妳知道嗎?」
琳達注視她,投給她一個很無奈的微笑,「就像我對湯米一樣,我從來不敢誘惑他,我希望他是發乎真心地愛上我而選擇我,並非抵抗不了誘惑而痛苦的背離神。真正愛一個人時,那件事情反倒是其次了。」
「他最終還是選擇了上帝。琳達,妳恨不恨他?」安雅著實替她難過。
「如果妳的對手是人,或者妳還能恨;但是妳的對手是神,那麼,恨只能變成無奈了。」
「妳說,我現在怎麼辦?我姑媽勢必不可能諒解我,而且我也著實為她擔心。」
「妳何不通知徐浩?他和她老朋友了,或許有些幫助。這件事情妳根本不必煩,該煩的是--那人怎麼毫無消息呢?對不對?」琳達調侃她。
「人家有妻子,我還能想什麼?」安雅頹然躺下。
「果真不想?能不想最好了。其實,有一些人就是很笨,為了不知什麼狗屁原因把兩個人栓在一起。同床異夢有什麼意思?鍾威若是還有靈性,應該天涯海角追了來,這樣子,你們三個人才有活命的機會。」
安雅瞪著眼睛,以著十分嶄新的眼光看著琳達。
「小姐,妳的腦袋瓜子總是長著許多古怪的想法,難道妳認為我應該去把鍾威搶來?」
「正是,」琳達篤定地說:「如妳所說,鍾威一直活在別人左右的生活中,妳該教教他怎樣做一次自己。」
「他絕非妳所認為的儒弱,他--」安雅急於替他辯駁。
「我不是說他儒弱,只是以為他因著環境的關係不知不覺被左右了妳不清楚台灣那一個環境,四十年來強人的威權統治,早已訓練出一批又一批的奴才,被動、麻木地接受別人所傾倒的垃圾而不自知。假如,鍾威聰明的話,應該知道怎麼做。」
琳達待了一整天,日落時分,她頻頻打著呵欠,說她得回去補個覺,晚上還得去綵排一出蹩腳戲,她說:
「雖是蹩腳戲,總還有幾句台詞可以念。」
語畢,她踩著高跟鞋,復披上大衣,踢踏踢踏而去。
安雅旋即打了一通電話給徐浩,只說有點事,如果他有空能否來紐約一趟?徐浩表示可能要過一陣子,事情急嗎?「不急不急!」安雅連忙回答,怕打擾了他。然後寒暄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才掛上了電話不久,電話又響起,安雅哈囉了一聲,心即提了起來。
「安雅,是我,鍾威。」
他的聲音隔海傳來竟是那麼熟悉與真切。安雅握著話筒的手顫動著,說不出話來,在與琳達那番談話之後,鍾威對她而言早已定了位,再也無法移動了。淚水沿著她的臉頰潸潸地流出,她想,他終是來了電話!
「那夭我去了機場,妳卻飛走了。我知道妳一定很恨我。」鍾威的聲音低沈而暗啞,充滿著一種張力,迫著安雅。
「你去機場做什麼?」安雅無措地扭著電話線。
「希望妳留下來,不要走。」鍾威篤定地說,再沒有一點遲疑,「我在街道上走了整個晚上,問自己究竟該怎麼做,後來我終於拿定了主意。安雅我可以不要「鍾揚」,不要總經理的名銜,但是,我要定了妳,即使妳逃得遠遠的,我將會把妳追回來。」
安雅貼著話筒,心狂跳著,她無法說話了,心在輕輕地歡唱起來:
「安雅,妳在聽我說嗎?」
鍾威的聲音有些顫抖,有些害怕,也帶著激動--天啊,妳千萬不要掛我的電話!不要!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與決心,妳千萬不能掛上啊!他暗暗地析禱。
安雅終於說話了。
「我在聽著。你知道--似乎會有風雪來臨嗎?紐約可能會下起今年第一場大雪。」她望著窗外厚重的暮氣,「鍾威,你能趕在今年的第一場大雪來嗎?你會看到畢生最美的雪景……」
***
兩天之後,鍾威在風雪之前來了。安雅在寒冷的風中迎向他,雨水與淚水交織成一片,她吻著他,緊緊地抱住他,以為身在夢裡。
在她小小的斗室中,生起了爐火,把暴風雪關在外面。安雅煮了咖啡,放了音樂,一回頭,鍾威正凝眸望著她,當他們兩對眼神驀然膠著,再也分不開了。安雅轉身添了一些炭火,鍾威從身後抱住她的腰,貼在她頸後,喃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