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於澄心
她家位在村子的最北邊,話雖如此,從學堂走回家也不用半盞荼的工夫,現在她已看到那雖狹小,但仔細照顧過的家出現在她眼前。
這時她發現,小屋前的空地站著一匹高大的駿馬,和一個遠遠看起來似乎頗高大的陌生人,她的鄰居們全站在角落竊竊私語著,可想而知,她們(此時男人大都出海捕魚)在討論這陌生人的來歷,另一方面可能是在讚歎那匹世間少有的駿馬。這不能怪她們,處在這封閉的漁村內,她們根本沒有機會看到這種駿馬,若不是她曾聽爹說起,恐怕她也不會相信。相較之下,陌生人並未遜色,這是她在走近一點後所得到的結論。
在他濃厚的劍眉下,有一雙黑亮的炯炯星目,挺直的鼻樑配上飽滿有力的嘴唇,造成一張極為俊挺出色的臉孔;身材高大瘦長,卻不因高大而笨拙,反而靈活且優雅。
她加快腳步走近這位陌生人,問道:「你到寒舍來有何貴幹?」
文謙曾因她清麗脫俗的臉蛋失神片刻,但在她清亮的嗓音中回過神。「妳是向亦儒叔叔的女兒向月兒?」他沙啞地道。低頭一看,見到她那「不倫不類」的裝扮,不禁皺起眉頭。
月兒見他不以為然的態度,心中難免有氣,已認定他是一個空有臉孔、沒有大腦的臭男人,決定從此以後要討厭這個「迂腐」的人。她神色不善地道:「我就是。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我的事?」
文謙以同樣不友善的口吻回道:「敝姓唐,名文謙,來自蘇州城,是你指腹為婚的未婚夫,特地來接你和向叔叔回蘇州,打算擇日成親。」這小妮子的臉怎麼那麼臭?一點待客之道都不懂!彷彿他欠她幾千兩似的。
月兒不悅地擰起眉,冷冷地斜睨他,啟口道:「我爹已在上個月去世了,如果你沒事的話,請你啟程回去吧!」他到底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她爹已死了?
她輕哼一聲,繞過杵在面前的「障礙物」,逕自走進屋中,「砰」一聲巨響,毫不客氣地關上門。
嘖!這姑娘的脾氣可真差啊!所幸他的修養不壞,姑且不與她計較了。
他推門隨著她進去,視而不見她那氣呼呼的俏臉蛋,勉強坐在一張歪歪斜斜的椅子上。環視四周,只見狹小的木屋中間擺了一些連貧窮人家都會嫌棄的桌椅,桌子已斷得只剩三根桌腳,另-邊只用木條支撐著,而椅子看得出來已經過一修再修,沒想到這些破爛桌椅在這裡被利用得有夠徹底。
「可以請問你,你到底在氣什麼?」他有禮地問。大老遠到這裡來,看見一個脾氣比他差的未婚妻,他都不生氣了,她在氣什麼?
月兒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我不想與你成親,除非我死。」
文謙的面子有一點掛不住,在蘇州,他可是排名第一的單身公子,每年不請自來的媒婆幾乎踏破唐家的門檻,雖說有一半是為了「江南首富——唐家」這響亮的名號而來,但也有一大半是為他那俊偉不凡的人品,及精明果斷的商業天份而來。如今這小妮子竟如此「不識貨」,寧死也不願嫁給他,教他實在嚥不下這口氣!
姑且不論一開始他有多反對這門婚事,在這小妮子無情踐踏他的自尊心之後,他決心給她一點小小的「教訓」。
「婚姻大事本由父母作主,既然向叔叔生前把你許配給了我,你就沒有反對的餘地。明日你就把包袱整理好隨我回蘇州。」他故作氣定神閒地道。希望這番言不由衷的話不會傳到他父親與兄弟耳中,否則肯定會被他們笑掉大牙的。向來反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堅決不肯早日成親的他竟然會說出這番大道理來。
「哈!我偏不和你回蘇州,看你能拿我怎麼辦?」月兒睜大圓眸,用刁鑽的語調道。
忽然之間,她的心情大為好轉。的確!只要她不願意跟他走,不信他能拿她怎麼辦,除非硬把她「扛走」。
「月兒,你要是聰明的話,就乖乖地跟我走,不准耍花樣,否則,不要怪我採取一些『激烈』的行動。」他的口氣隱含威脅。尚且不論是否與她成親,他都得把她帶回唐家,這才對得起向叔叔,並且對父親也有個交代。再說,她一個姑娘家單獨住在這偏僻落後的小漁村也太危險了,他的良心不允許自己棄她於不顧。
這些話顯然不受用,月兒聽了立刻站起來轉過身去,一副他可以走了的樣子。
文謙見她態度不善,胸中的怒火又緩緩燃燒起來,咬著牙道:「明日妳一定得跟我走。還有,不准你再穿著這身不倫不類的男裝。」
她氣得轉過身來,他真是她見過最傲慢、也最討人厭的男人。「砰」地一聲往椅子上一坐,指著他的鼻子,怒氣沖沖地道:「你算是哪根蔥啊!居然敢命令我做這個、做那個的。告訴你,我向月兒辦不到,更何況,這裡是我家,你根本沒有權利命令指揮我。你還是走吧!」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生那麼大的氣?平時,她並不是一個壞脾氣的姑娘家,相反地,她在村裡可是一個人見人愛的甜美姑娘,不但爹寵愛她,就連街坊鄰居們也喜愛她;可是不知為什麼,她一看到他火氣就特別大,可能是剛剛一照面他就對她皺起眉頭,一副不以為然、非常嫌惡的樣子,她對他的敵意才會那麼深吧!
「向大姑娘,非常不巧的,在下正好是妳的未婚夫。」他的口氣雖然輕柔,但仍掩不住心中的怒氣。「我先出去了,記得明日咱們就出發回蘇州。」他轉身大步跨出屋外,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的脾氣會失控。他打算與他的愛馬「嘲風」一起以大地為床、星空為被——露宿外頭。
遠遠地,文謙還聽到她罵著「誰理那個傻蛋」的嘀咕聲,不禁搖頭苦笑;他從未見過脾氣那麼烈的姑娘家,其火氣比一般的大男人還要恐怖!
月兒鼓著腮幫子坐在椅子上生悶氣,這個男人鬥不過她就「落荒而逃」,真是沒用的男人!想必明日他也沒這個膽子強迫她跟他走。
罵了幾句那個臭男人後,她的心情頓時好轉些,打從心底認為他沒有「威脅性」。草草吃些東西填飽肚子,並用水清理自己後,就早早上床休息了。沒想到跟人「意見不合」還挺耗精神的,所以,她一上床就閉上眼睛睡著了,這是自從她爹去世後,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第二章
清晨的天色尚未全亮,猶然灰濛濛的一片。
此時,小屋內的月兒已有了動靜,只見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悄悄拉起門閂,將木門輕輕推開一個小縫,然後滿臉詭異笑容地向外望去,只見那個號稱是她未婚夫的人在屋簷下睡得跟死豬一樣,不禁露出滿意的神情。
踱到廚房,端了-盆冰冷冷的清水又悄悄走到門邊,輕輕推開木門,偷偷摸摸地走近文謙,眼底升起一抹詭譎的光芒,將裝滿水的木盆高高抬起,正得意地準備往下倒時——「你在做什麼?」一句斯文有禮,卻又充滿疑惑的話語從月兒腳下傳來。
「嗄?」她臉色驟變的看著他,完全沒有想到有失敗的可能性,所以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只能眨著清澈無瑕的大眼睛看著他。
文謙強忍住爆笑的慾望,懶洋洋地站起身來整理微皺的袍服。
「我是問你端著一盆水站在這裡做什麼?」他故作好心地提醒她。
「呃……我……想拿水來給你清洗一下。」她慌亂而結結巴巴地道。為自己能急中生智「擠」出這段話感到佩服。
「哦,是嗎?你真是『賢慧』!」文謙沒想到她的反應那麼快。
月兒露出鬆了口氣的神情。
「呃……我進屋去了。」將手中的木盆一古腦兒地塞在他的手上,摸摸鼻子掃興地走進屋內,不料——「慢著!」文謙在她背後叫住她。
「幹嘛?」她停下腳步,沒啥好氣地問。
他走到她的身前,不懷好意地笑著。「既然你那麼『賢慧』,不介意順便幫我準備一下早膳吧?」
月兒悻悻然地瞪著他,她不能開口拒絕他,否則他就會知道自己剛才的「不良企圖」,可是,見他滿臉的奸詐笑容,又不禁教她懷疑他是否在裝蒜,但仔細一觀察,卻看不出什麼端倪來。這臭小子的心機真深沉!
「我一點也不介意!」她笑得非常假。好!這小子想吃早膳,她就為他準備一個「特別」的早膳。語畢,她轉身就走。
文謙見她燦爛的「假笑」,心裡開始有點兒毛毛的,為避免她作怪,遂跟隨著她的身影走進屋內,打算仔細地監視她。
在他銳利雙眸的重重監視下,月兒根本沒有機會在菜裡加料,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把粥和簡單的早膳端到桌上。不過即使如此,以她平常的廚藝就夠他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