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於澄心
當日亦儒帶著妻子匆匆逃出蘇州城時,他已知道兩人今生恐怕再無相見的機會,只因亦儒一定會逃得遠遠的,再也不和他聯絡;這並不是說亦儒是個貪生怕死之輩,而是他並不想拖累唐家。只因亦儒何那麼傻呢?就算散盡家產,他也會盡力保護他們夫妻倆的生命的。
就是亦儒這種溫和卻又擇善固執的性子害了他的,當時亦儒憑著自己的努力在蘇州城附近當-名小縣令,後來有一名土財主的兒子犯下殺人罪,亦儒不畏惡勢力堅決地把他給治了罪。本來,「為民除害,殺人者死」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惜那土財主荀志海在朝中竟有朋友,一道命令下來,硬是在亦儒身上按上一個「與盜匪勾結」的罪名,心灰意冷的他本想一死了之,卻在懷有身孕的妻子苦苦哀求下,兩人連夜逃出蘇州城,等他獲得消息趕到亦儒家中時,早已人去樓空了。
唉!這些年來在幾個兒子的幫助下,唐家總算逐漸有了權勢和財富,有了金錢什麼事都好辦,所以,在他多方奔走後,終於洗清老友亦儒的不白之冤,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看完信後,他立刻吩咐下人去把他那三個兒子叫進書房,對於該派誰去迎娶亦儒的女兒,他心中已有了底。當初指腹為婚時,他原是屬意長子文博來娶的,可是文博已屆而立之年,而亦儒又一直沒有消息,故在他的作主下,文博娶了賢慧的芝萱,生了個女兒,雖然芝萱在前年身染風寒而亡,但他不想委屈亦儒的女兒做文博的繼室,經過他仔細的考慮後,決定由次子文謙來娶最適合不過了。
他最頭痛的小女兒唯唯已在去年嫁給北地霸主洛卓野,現在只剩下讓他煩惱的兩個兒子尚未對像——如果文博不算的話。
他這三個兒子不是他自誇,真的是一個比一個還要優秀俊逸,而且各有特色。
長子文博深沉果決、內斂不華,有著不容辯駁的威嚴氣勢,在商場上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指揮人才,故在幾年前,他就把生意全交給文博去處理了,文博果然做得有聲有色,頗有「青出於藍」的架式。
次子文謙精明能幹、足智多謀,在商場上屢出奇招,使唐家的商號獲利良多,可惜沒有耐性,性子過於火爆霸氣。
幼子文恭爽朗風趣,充滿自信活力,負責至各處的商號查帳,有時會帶領商旅走絲路,帶回了不少珍貴的珠寶器皿與布料,使得唐家更加聲名遠播,可惜個性過於玩世不恭,缺乏定性與穩重。
「爹,您找我們?」門口傳來低沉清亮的嗓音,這是文博的聲音。
唐仕驊抬頭朝他們揮手,示意他們進來。「你們進來坐下吧!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們。」
等他那三個高大的兒子坐好後,他才道:「你們是否還記得向亦儒叔叔?他是爹的生死之交,你們年紀還小時,他常到家裡來拜訪。」
「記得。爹還曾為了向叔叔那莫須有的罪名四處奔走呢!前些年不是才洗淨他的罪名嗎?難道他與爹聯絡了?」文恭表現出些許的興趣,對於向叔叔當年的事件,他印象非常深刻。
「不錯,今早我收到他自安陽村寄來的書信,知道他的近況,信中約略提起我與他當年的約定,所以,我打算派你們三人其中一個去履行我的承諾。」唐任驊的嘴角若隱若現地閃過一抹詭異的笑意。
「什麼約定?」文謙心不在焉地問。真是無聊!講了那麼久還沒說出重點,他待會兒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可沒有時間陪他老爹閒嗑牙。
唐仕驊自然明白文謙已感不耐煩,可是他想繼續吊他們的胃口,誰教這幾個小子一個比一個皮,沒有一個肯順他的意早日成親,好讓他有孫子可以抱。
他故作慢條斯理地道:「當然是指腹為婚的婚約囉!你們向叔叔的女兒月兒已至及笄之年了,所以修書來,要我派個兒子去迎娶他的女兒——」
「什麼?!」文恭話還沒聽完,就嚇得跳了起來。「爹,這未免太荒謬了吧!我死也不要成親。」
唐仕驊悻悻然地瞪了他那口無遮攔的兒子一眼,沒啥好氣地道:「你這不孝子給我閉嘴,你想成親,我還捨不得亦儒的女兒被你糟蹋呢!這件婚事還輪不到你,你給我坐好。」
「噢!好險!」文恭拍拍胸脯、安心地坐回椅子,然後以一種無限同情的眼光望向他的大哥、二哥——不知道誰是那個可憐的傢伙?唉!可憐哪!
本來還能保持冷靜態度的文博、文謙,一聽到父親的宣佈後,兩人眼中同時閃過警覺光芒,然後以互相猜疑的目光瞥向對方。
唐仕驊罵完後,喝口熱茶順順氣,才宣佈:「經過我剛才的慎重考慮,覺得文謙是適合的人選。」
「轟隆!」文謙耳邊突然傳來巨響,害他一陣頭暈目眩。不!他絕不成親。
文謙強忍住欲爆發的脾氣,捺著性子向他爹講理:「爹,您該不是弄錯了吧!就算要娶妻成親,也該先以大哥為主啊!怎麼會直接『跳』到我呢?」
「文謙!」文博目露凶光地低聲警告,這小子怎麼一點兒都不顧「兄弟之情」。八成又欠打了!
唐仕驊假裝沒看見文謙那張鐵青的臉,笑呵呵地道:「我沒弄錯。本來是應該叫身為長子的文博去娶的,可是他已經娶妻生女了,雖說芝萱前年病逝,但總不能叫亦儒的女兒嫁過來當文博的繼室吧!所以,這個重責大任就落在生為次子的你身上囉!」
「不行!我還是不答應。叫文恭去娶向叔叔的女兒好了,反正他的嘴巴甜,又長得『人模人樣』的,最適合不過了。」文謙一個箭步跨到文恭面前,拍著他的肩膀,以一種充滿威嚴果斷的口吻道:「文恭,我以兄長的身份命令你去娶向叔叔的女兒,不得有異議。」
「廢話!誰不長得『人模人樣』的?」文恭嗤之以鼻。「爹叫你去娶月兒,你就做個好兒子乖乖去娶妻,哪來那麼多廢話啊!二哥,節哀順變吧!」
「文恭,你敢『忤逆』兄長?真是大逆不道!」文謙的火爆脾氣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我看你八成欠扁了!」他兩手摩拳擦掌地發出聲響,頗有打算「教訓」文恭一番的架式。
文恭一點兒都不把他的威脅看在眼中,斜睨著他的二哥笑謔道:「二哥,你去迎娶二嫂時可得有心理準備啊!都已及笄之年了還未嫁出去,我看,未來的二嫂不是醜得嚇人,就是缺臂斷腿的,你得看開一點啊!」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到底娶不娶?」文謙威脅地瞇起他那危險的黑眸,犀利的瞳眸中,隱含一絲不耐與受困的光芒。
「不娶!」文恭斬釘截鐵地回道。
「可惡!」文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左掌倏然翻出,擊向文恭乳下的「期門穴」。
文恭輕笑一聲,似乎不當一回事,等到巨掌臨身尚差兩寸之時,身形旋風地閃到他的身後。
一時之間,書房內兩人過招帶起陣陣勁風,雙方勢均力敵,愈打愈快,眨眼間已過十四、五招,雙方都無罷手的打算。
唐仕驊看得目瞪口呆,歎為觀止,他知道三個兒子曾蒙一個落魄的老和尚授藝,會一點武功,但他沒想到他們的武功那麼厲害。等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才用力拍向椅把大吼:「住手。」
兩個打得難分難捨、招招快如閃電的兄弟這才同時無奈地撤手。
唐仕驊不悅地重哼一聲,氣道:「成何體統!你們兩個人年紀加起來都超過五十歲了,還像小娃兒一樣不知輕重。還有文謙,你都快娶妻了,脾氣還那麼火爆,你就不能稍微控制自己一下嗎?我怎能安心的讓你去娶亦儒的女兒呢?」
「那叫文恭去娶好了,反正他最會哄女孩子開心了。」文謙突然覺得人生又有了些希望,他異常慇勤地建議道。
唐仕驊用力地瞪了那嘻皮笑臉的幼子一眼。「叫他去娶我更擔心,他的個性玩世不恭,凡事沒個正經樣,根本不是合適的人選,所以相較之下,你還算是不錯啦!」
文謙低聲詛咒。
他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了,一旦他爹決定的事,很難有機會再更改,他心有不甘地想著,再以一記惡狠狠的眼光瞪向那「不爭氣」的弟弟。
「明日你就出發去安陽村,早日接回亦儒和他的女兒。」
「是,爹。」文謙無精打采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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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月兒剛從學堂下課,神色哀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雖然她爹已下葬快一個月了,但她仍無法接受爹猝然病逝的打擊,尤其街坊鄰居的安慰更令她感傷,每每都讓她差點兒掉下眼淚。
她和爹兩人相依為命,他們之間的關係似父女、似朋友,也似師生,她的記憶中有太多爹的影子。每次回到家中,那種清冷孤寂的感覺就會漸漸吞噬她的心,教她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