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戲潮女

第24頁 文 / 於晴

    「是打中了我,但那可不代表我就得丟掉命。羅傑跳海救了我。」

    「羅傑爹?他還活著嗎?」她又驚又喜。能回來一個五哥已是奇跡,何況還有視她如女兒的羅傑爹。

    他緩緩點頭。

    「我讓他去做別的事,等完事了,他會在『飛鳥號』與咱們會合。」他詭笑,但瞧她臉上的淚,鬼魅般的神色又柔和下來。他伸出手,抹去她的淚,新淚又生。「你是打算哭瞎嗎?」

    「我……控制不了自己啊,五哥。」她的唇在顫。她只哭過一回,在五哥落海之時,事後就再也不哭了。她只想要為他報仇,想要做好他的妻子,把所有的眼淚都忍了下來,現在像是山洪一樣,把這些聚集在心底的淚海一口氣全湧出來。

    她仰起臉,輕輕碰觸他的唇。

    「五哥,你的唇是暖的,天亮之後,你還會在嗎?這不會是夢吧?」像想到什麼,她忽然扯開他的衣衫,露出赤裸的胸膛。

    她朝胸口的地方摸索,碰觸到了繃帶,繃帶纏著他的胸口,她低低叫道:「很痛吧?如果五哥不是為了救我,不會挨上這一槍,我寧願……我寧願被打中的是我,也不要五哥受這樣的苦難。」

    聶泱雍歎了口氣,讓她輕輕窩在他的胸上。

    「我教養出來的,原來是個淚缸子,你要哭就哭吧,我可不管你會不會哭瞎哭壞了嗓子,自己種的惡果得自己承受。瞧瞧我種了什麼惡果,我以為我教養的是一個獨立而愛笑的女人,現下,我得承受你這惡果了。」

    「五哥難得歎氣。」她小聲說道,暖暖的身體讓她有了真實感。

    「是嗎?難得的事太多了,我倒也沒料到會為你挨上那一槍。」聶泱雍垂下眼,瞧著她的頭頂。她的側面含笑,淚水仍是自她的眼裡掉出來。她的淚像條細繩,緊緊繫住他的心口。

    「我養你、教育你,是出自於自私的想法,我不願迎合任何一名女子,所以在破廟見到你之後,起了自己教養妻子的心態,我要你當我的妻子,我要你適應我,我也能接受你,但你的個性卻出乎我意料之外,可我仍然執意不變我當初的想法,天下芸芸眾生間,我只要你,因為你是我教養出來的女人,這是我的固執,也是我偏心的想法。我在等你一點一滴的長大,我在等我的未來多了一個女人,而那女人是相伴終生的,而且能追上我的女人,除此外,咱們之間的情感繁雜難辨,亦師亦友亦主僕,我對你……始終談不上愛情。」懷裡的隨玉縮了下肩,他笑道:

    「談不上又如何呢?天下間的愛情能持久嗎?我的親爹有七名妻妾,我娘不過是他的四房,他能見一個愛一個,嘴裡能說情說愛,可他的女人一個接著一個娶回家。我是一個自私的男人,我要什麼就去得到什麼,我要你的身體不再抗拒我,不再視我如神秘,我要你習慣我,這是我的私心,我要一個能與我談得來的女人,在閨房之內也不會將我視作神秘的女人。」他歎了口氣:

    「可我也沒想過我竟會為你挨槍子兒。隨玉,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久了,該明白我並不會為任何人去擋那致命的一槍。」

    她又顫顫的仰起臉。

    「五哥……」此刻的五哥有點不太甘願,在點點星光裡,能隱約瞧兒他的意氣風發之外,還有抹柔情。

    「你的眼淚可以停了,或者,你要我說出你我心知肚明的情感?」

    「五哥……」她用力抹去眼淚。「我不要你說。我想聽,可我不要你說,我要你等十年……不不,等五十年,五十年以後,你的頭髮白了,再跟我說那句話。」他對她的情感已是昭然若揭。

    五哥向來不人愛解釋。他要做什麼,底下的人就聽他的命令,不必有任何的解釋,而一直以來五哥也是一直這樣對待她的,直到北京之旅。

    當某日在聶宅裡,五哥從外走回房時,告訴了她的身世、告訴了再武兄的掙扎,那時她驚詫痛苦,也迷惑五哥的坦白,他一向不愛說明的。後來,她發現他開始對她有了「解釋」,他可以很耐心的對她說明為何要如此做,卻對旁人依舊置之不理。

    他是個我行我素的男人,只為自己而活,而要他為一個人,甚至是他的親信挨槍,那皆是難以置信的事,但他將她推開,自己挨了槍。對她,他已用行動表示了他對她的愛逾性命,那麼說不說出口都是無所謂的。

    「就算五哥一輩子都不說,我也心甘情願了。」她低喃。「可你不該在獲救活之後,不來知會我,你可知我的復仇之心幾乎跟再武兄一般了,那樣讓我很難受……可是我得這樣做。」

    「我知道。」他的唇撇了撇。「所以我來了,不是嗎?你的修行還不夠,讓你的復仇之心掩蓋了你的理智,你是看到了再武那模樣,你想步上他的路子嗎?」

    「我不得不啊,我終於瞭解再武兄的心理。」她認真地說,眼淚直掉。「就算再來一次,我也會像他一樣,即使那得拋去沙神父口中的上帝,即使我得下地獄。十年的相處不是假的,如果沒有復仇之心支撐我,五哥,你可知道我受不了再也見不到你的事實……」她閉了閉眼。「為此,我寧願捨棄所有的一切。」

    靜默了會兒,聶泱雍並未吭聲,只是靜靜的摟住她。

    「五哥。」她枕在他懷裡。

    「嗯?」

    「我……只想叫叫你,聽你回應我而已。」她滿足的歎了口氣,寧願時光停止。「咱們該去找再武兄、找四哥、找元巧,告訴他們,你回來了,可我好想就待在這兒,跟你一輩子。」

    他輕輕哼了一聲。「我可不打算見他們。再武再走不出他的魔障,我也無能為力。隨玉,這樣的人留在身邊遲早會出事。」

    「五哥?!」她嚇了跳。再武兄是從小就跟著他的啊。

    「我不出現有諸多原因,你別怕,我慢慢說給你聽。」

    「好。」就算聽他說一夜的話,也心滿意足。五哥活著啊,只要活著,哪怕是要她折壽十年,她也心甘情願。

    「可在那之前,你得先答覆我一件事。」

    「五哥請問。」她悄悄抱住他的腰,唇輕輕點上他胸前的紗布。

    聶泱雍玩弄她的髮絲,縱容她小小的挑逗。他的唇在笑。

    「將來,若你不再侍在狐狸島上,你想做什麼?」

    「我……」雖仍是淚眼婆挲,但她的眼晴有點彎,笑瞇瞇的,打了個嗝,聲音啞啞的:「我以往總有個夢,倘若五哥不是狐狸王,我想跟著五哥走遍七大洋,將鄭和的航海圖延續為世界地圖,沒有任何的遺漏。」

    「好,就聽你的。咱們走遍七大洋,不再參與任何國家的歷史之中。」

    第九章

    秋天的早晨意外的晴朗,鳥在啼,花香滿園。隨玉將房門推了開,走出門外,笑吟吟道:「再武兄,早。」

    方再武有點吃驚的轉過身瞧她。「早……」

    「用過飯了嗎?我好餓,跟我一塊上飯廳吧。」年輕的臉龐神采飛揚的,充滿淘氣與活力,像……回到了五爺未死之前的隨玉。

    方再武楞了楞,一時之間只能癡傻的瞪著她的笑顏。

    「再武兄?」她跳到他的跟前來,露齒而笑,笑容裡有點稚氣,有點開心……不不,豈止是有點,她簡直是開心透了。

    是被悲憤傷透了心,以致物極必反了嗎?昨日的隨玉,仍然是讓他有點擔心的,可今天她雖在笑,眼笑眉笑連唇都在笑,但更讓他不安起來。她的眼晴是通紅的,像哭了整晚,臉頰也是自然而有血色的,卻顯得有點傷痕,像是不斷的抹臉留下的,她……是哭了多久、流了多少淚啊?

    原先是有點擔心她不哭,把淚壓在心底只會害出病來,但……真他奶奶的,他擔心什麼?她……她是日本人啊……可是,可是……可是見到她這些時日以來的復仇心、看到她不再像以往那樣活潑可人,他的心口像破了個洞,寧願回到不知她是日本人之前,跟隨著五爺,偶爾跟她打打鬧鬧的時候。

    隨玉深吸了口氣。「好天氣,走吧走吧,我可餓傻了呢。」她的步伐輕鬆而積極。

    是哭傻了吧?方再武默不作聲的跟隨在後。現下,她是五爺守寡的未亡人,不得不聽她的命令,可不是他心甘情願的跟著走。

    「沙神父!」隨玉瞧見神父遠遠走來,輕步慢跑過去。

    神父微笑。「瞧你的心情不錯。」

    「是不錯。」她有點不太高興的瞪了他一眼。「神父將我這份快樂給延遲許久呢。」

    「咳,這可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為了你著想。」他從懷裡掏出一瓶藥汁。「這是我帶來的,你的嗓子聽起來都啞了,喝了它,下午聲音就好了。」他狡黠的眨眨眼,用眼神傳遞了某種方再武看不懂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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