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於晴
「喔。」少年時候的聶封隱嗎?難以想像他的少年時代,但他描述的景象令她十分嚮往……她回身,瞧見石桌上擺了幾本書跟一套衣服。聶封隱正注視著她,黑瞳有抹光采。
「你渾身濕透,可以先換下這一套男裝,這是我十七、八歲的舊衣服。」他拍了拍撐著石桌的桌柱。「你可以把驚訝的神色收起來,裡頭有一層暗格,是放一些書跟衣服的。是讓我貪玩淋了濕,方便換衣用的。」這幾年忙於封隱書肆,於是就少來了,倒是元巧那小鬼偶爾偷溜上來,夕生才留下幾件衣服。
「我……」要她在這裡換嗎?白皙的臉抹上紅彩。「我……我回上古樓換就行了,謝謝三少爺。」
「回上古摟?你可是要留在我身旁伺候我的,我待在這裡一整天,你也要跟著我,誰准你自個兒回去了?去換上吧,得了風寒事小,要傳染給我,你以為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他的聲音有怒氣,但眼裡則隱約有抹玄虛。
有陰謀!絕對有陰謀!她不太願意的接過那件衣服。「我……我要上哪兒去換呢?」雖然四周的布幔有足夠的隱私,但他也在裡頭啊!
「就在這兒啊!我不是沒瞧過你的身子。」他輕輕嗤了聲,拿起桌上的書翻看,像一點也不放在眼裡。
她遲疑了下,移向微微飄揚的布幔,離他離得遠遠的,才緩緩抽開腰間的織帶。她背對著他,總覺背後有兩道目光射來,是她多心嗎?今天的聶封隱除了教人捉摸不定外,尚有幾分奇異的感覺。
「瞧你才上鏡橋,就氣喘不已。」他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狀似不經意。
「你既是私塾夫子之女,又念過不少書,令尊沒教過你讀書識字外,也得要有體力嗎?好比說,你住鄉間,出遊機會應是不少。」
「先父……先父忙於教書,璇璣大半是待在閨房裡的。」她將外衫給脫了下來,有點忐忑不安的。即使背對著他,即使他在看著書,也覺得像是在光天化日下脫衣給他瞧。
昨晚,她緊張又不安,表面裝得像沒事人,實則心思一片混亂。與他肌膚之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經驗,不能說是美妙,但因為是他,所以一點也沒有後悔的情緒,只是有點難以面對他。
「哦?閨房嗎?」他的聲音略帶沙啞的:「你少出門嗎?」
「是的,女子在外諸多不便,能待在家裡就待在家裡吧。」遲疑了下,將略濕的肚兜拉下。
「你既有教書的爹,門下學生應該不少,怎麼你到了這年紀,還未論婚嫁呢?」她的背雪白纖細滑到腰間,皆是一片凝脂玉膚。她穿上了他青色的外衫,藕臂摩擦滑過袖口,如同他撫過她的手臂。他閉了閉眼,咬住牙。
「我……我不常出閨房門,我爹年紀也大了,不太注意我……」
章家老頭年歲上亦有一把。她不出閨門,不是害羞守分,而是怕出了那門,什麼事都難以預料。
《孽世鏡》裡撇開撰者警世、譏諷的文筆,再省去一些虛構外加的人物,跳脫出小說體裁之外,大體而言,活脫脫就是章家的翻版。
他不曾發現過,因為他對章家並無任何解及興趣,但,如果章家真如《孽世鏡》裡所描述:男盜女娼,女人偷漢,何守生殺其僕,淫人妻女,不難解釋為何她處女之身能毫無羞澀的寫出那樣色情的交媾。
「你過來。」
「是。」她羞澀的微笑。
「腰閒的織帶可不是這樣綁的。」他拉了她過來些,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紙香味。扯下織帶重新繞過她的腰綁,她的腰細如水蛇,輕輕一摟,她便會投懷送抱。
「少爺……」她止住在他身邊臉紅的感覺。「六少爺回來了呢。」
「哦!」他心不在焉的。「你遇見了他?我倒說元巧那小鬼練武不精,怎能全身而退?是老六救了你們?」
「是,可他不願意回聶府來,為什麼呢?那要如何治療你的雙腿?」她的柳眉蹙起。
「他曾下過咒詛,一生不進聶府一步。你這麼擔心我?」
「那是當然。」她直覺地說。
「這倒是,為了我的雙腿,你連身子都肯給我了,自然是擔心聶封隱了。」
他的語氣似乎有點諷刺,也有點酸意。她怔了怔,在她張口解釋前,他冷淡的阻止道:「別再拿那一套仰慕的說詞。可不是每一個仰慕我的女人,我都得照單全收。」
「喔……」她是不是該備感榮幸?他的自傲仍然緊緊的藏在他的骨子裡,令人又氣又惱又好笑。
他自行推動輪椅到欄杆旁,將一面的布幔拉起,細雨飄飛起來。他轉頭,向她伸出手。
璇璣怔了怔,才碰到他的手,便被他強力握住。「璇璣,倘若你有喜歡之物,卻配不上它,你會如何做?」
「我……我想它會有更適合的人選。」是指飾物嗎?任何飾物戴掛在他身上,都會藉由他本身的風采而發光,會有什麼東西是他配不上的?
「假若你很想要呢?」
她沉思了會,微笑:「我對任何東西大多是沒有興趣的。」說是無慾無求也不為過的。
「是嗎?」他揚眉:「我跟你不同。不管我適不適合她,我會費盡心血的得到她。」是的,真的下了決心要得到她。
她確實不美,身份背景也仍然謎團重重,在某方面有些小迷糊而遲緩,不是十全十美的,但她的身影已經趁虛而入了。
是從她搶下《如意君傳》開始。
他得承認如果當年他的雙腿未廢,也許她進聶府來的頭幾個月,是連看她一眼也不會看的。但,不論花了多久的時間,遲早必定會發掘到她平凡貌色下的特別之處。
「徘徊婉轉,自可成章,非我佳人,莫之能解」,璇璣唯他可解。若非她遭人追殺,只怕他還得拖上一段時日才得承認。
「呃。」他說得……有點令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為何突然跟她提起配不配的問題?
「有時候你倒挺遲鈍的。我有十一個兄弟,終年不見得能見到幾回,但兄弟情依舊深厚如昔。現在我得靠他們保護屬於我的東西,將來,我保護我自己的東西,用不著他們。」
「呃……」她看著他俊朗而意氣風發的側面入了迷,雖然不太瞭解他話中深意,但他似乎有所改變了。究竟是什麼改變了他呢?
在短短的半天裡……是那位自稱是笑世生的文公子嗎?如果他能改變聶封,讓他重新再起風采,那麼她不在乎那位文公子來聶府的真正目的。
「所以,」他注視著她的臉。「今天晚上開始,你不必再打地鋪,回你的僕房,沒有我的吩咐,入了夜不准隨便出來一步。」
他的溫熱手掌剎那間冷了起來。鏡橋上的湖泊起了薄薄的霧氣,冷冽的空氣瀰漫了起來。他的臉龐逐漸模糊,融進白霧之中。
他就像是高高的月亮,即使暫時不慎墜進水裡,也依舊有回去的一天,而她也只能永遠站在地面癡癡的仰慕著他而已。
第八章
「這位大姊!」文容郎急急叫住走到前頭的璇璣。
秋風大掃落葉,捲起了小小的漩渦,漫天枯葉落了他一身。上古園已是一片秋意,蕭索之意漸濃。
璇璣停步回首,躲在她身後的如敏掩嘴偷笑。
文容郎略嫌尷尬的拍去身上落葉,拱手陪笑:「這位大姊,請問你要上哪兒?」
璇璣福身微笑。「我跟如敏要上觀戲台習字,文公子要來嗎?」
「觀戲台啊……」他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大姊不出上古園嗎?」
「我專伺候三少爺的,自然少出上古園。」璇璣瞧他一眼。「你要找懷安?」
「咦?」他的臉微微泛紅。「在下……在下只是納悶前陣子還見到懷安姑娘在三公子身旁伺候,怎麼這一陣子卻換了人而已,並無他意。」
「元總管讓她到府裡其它地方做事了。」她捧著筆墨往前走。文容郎見狀,連忙跟上前。
「在下逛過府裡四周,就是沒有瞧見過她。請問大姊,她究竟在府裡哪個地方做事?」
「那可要去問元總管了。」璇璣心不在焉的說,舉步走上觀戲台。「你找她有急事的話,方才元總管才出上古園,要追就得快點哦。」
「我……我沒什麼事……」猶豫了下,忽然抓住璇璣的衣袖。「這位大姊,可否請你幫我轉告懷安……三公子!」跟著這丫鬟上觀戲台,才發現聶封隱早坐在裡面。一見到他,心裡就忐忑不安,立刻將美貌的懷安拋諸腦後。
「三少爺,你也在這兒?」她脫口,十分驚訝。
「怎麼,這兒就准你來嗎?」聶封隱瞥了眼她被扯住的衣柚。「若不是還有個小丫鬟,我還真當你們在此私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