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於晴
是為了保全徐蒼離的名望?亦,或者是為那個非親生兒向陽?
「你……你以為憑你一人就可殺得了我?」他咬牙。「就算殺了我,你就能擺脫得了我嗎?啊,一旦官府發現,你也逃不了一死!」他必須急救,必須急救,否則不必等鮮血噴完,他會先昏厥而死。幸而,她的力道不強,不過不能教她發現,不然再補一刀,他就真的得死在這山神廟裡了!
「我不會。」冷汗滑下她蒼白的臉蛋,握著匕首的雙手並沒有顫抖。「我想了很久,如果你要錢也就罷了,只要你不貪心,我可以放過你的,可是你不,你分明想害老爺,老爺是我的夫婿、向陽是我的兒子,如果我連他們也保護不了,我還能保護誰?」她的唇發白,她不想動手,可是必須動手。他沒死,原以為他一刀斃命,但如今要再補一刀……天啊,她多想逃開,可是如果她不去做,只懂得當個凡事依賴老爺的縮頭烏龜,那麼她永遠也會瞧不起自己的。
第一刀,可以鼓起所有勇氣;然而第二刀……先前她聽見刀子插進人肉裡的聲音,「滋滋」作響的,她必須再補一刀,否則老爺如何能立足?向陽如何能有將來?她拔起生根的雙腿,正欲邁向他,忽地,有人拉住她的肩。
「要殺他,何須弄髒了你的手,我來。」
熟悉的聲音教霍水宓驚叫出聲:「向陽!」
她的身後正站著徐向陽,手持炬把,他的臉龐始終冷冷淡淡地。
「你讓開。」
「向陽,你別亂來!」霍水宓叫道:「你快回去,這裡沒你的事!」
「怎會沒我的事?刀給我。」徐向陽當作沒看見山神廟裡的另一人。
「對!你最好叫你後娘別妄作舉動,殺人可是要償命的!她是蠢女人,怎能懂殺人償命的道理,快,快帶她走!」還好有人來了,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忌日!好痛!
可惡,等他傷好了,他會要這女人好看!
徐向陽淡淡笑著。「對,殺人是要償命,可這命由我來償。」黑中泛藍的目光終於轉向姓尹的。
尹可鷹暗地抽口氣。「你……你也想殺我?」
「是的,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
「我可是你親爹啊!你想背著拭父的罪名?」
徐向陽的眼一瞇,厲聲道:「我姓徐,我的親爹叫徐蒼離。」
「胡扯!你的眼長到哪去了?看看你的長相,你跟我是同一個模子出來的,他是你爹?你說,這十四年來,他待你可曾好過?他可曾真正視你為親兒?別傻了……你在做什麼?」他目睹徐向陽拖著霍水宓的手往門外退去。
徐向陽殘忍地輕笑,唯有此刻的他,像極了邪氣十足的尹可鷹。
「你猜,我會怎麼做呢?」語畢,他轉向霍水宓,眼神柔了。「若不是聽見你與你後娘的對話,你豈不真要背上殺人罪名?殺人可以很容易,但對於你這樣心地善良的女子,將來你定會受良心苛責,不如交給我吧!反正不受期許出生的孩子,你能期望他能得到什麼幸福?」他使勁一推,將她推出山神廟外。
「向陽!」
他微笑,看著她跌坐在地上,然後,他合上廟門。
「向陽!」外頭傳來捶打的聲音。
「我一直很期待有朝一日,咱們一家子還能再共坐一桌。不過,如今看來,是再也沒機會了。」他對著門低語。至少,他不會死得很冤枉,為了爹的名聲,值得了。
「你,你……要幹什麼?我可是你親爹啊!弒父,天理不容,你別作傻事……」
徐向陽回過身,面對他,笑容可掬地。
「我說過,我的爹只有一個,他是徐家主子。你甚至替我爹提鞋都不配。」他心不在焉地彎身,然後點燃雜草。
火光迅速往上竄起,一點一滴地往外擴張。徐向陽挑了個地方坐下,丟了手裡火炬,印著火光中的臉毫無恐懼,他啼笑地望著尹可鷹震驚恐慌的面容,平靜道:「你給我的,只是十四年來的恥辱及一身的邪惡因子,現在報應在你身上,你開始怕了嗎?無妨,我陪著你,就教你最後的血脈跟著你一塊消失在這世上吧!」
「向陽!開門啊,向陽!」霍水宓死命地拉捶廟門,她喘息地又踢又打。「你快開門!我叫你開門啊!」
「夫人,怎麼啦?」阿福匆匆跑過來。「夫人,你還待在這裡幹嘛?著火了!不快逃,難道要在這裡等死?」遠遠就聞到焦味。
「著火?」她睜大眼,這才注意到廟門縫下鑽出黑煙,門是滾燙的,而廟的窗欞泛著紅光。「不!阿福,快推開門,向陽在裡頭,他在裡頭啊!」
「少爺在裡頭!」阿福一碰門板就縮回。「要死啦!夫人,這門會燙傷人的哩……」
阿福目瞪口呆地瞪著霍水宓使勁力量地拍打門。夫人不怕熱嗎?他阿福才剛碰到,連厚實的手掌都熱得發疼,何況夫人柔如無骨的小手……
「阿福,你快推開門啊,我不夠力,不夠力啊!」此刻只恨她自己為何不養胖些,她喘氣地掏出荷囊,裡頭是那對折兩半的仿玉鐲子。她毫不猶豫地塞到阿福的手裡。
「我知道這不值錢,可這是我最寶貝的東西,如果不夠……不夠,還有還有!」她連忙扯下胸前金墜子連帶煉給他。「這起碼值幾千兩銀,都給你,拜託幫幫我!把門撞開,我一個人撞不開……撞不開啊!」
「夫人……」阿福的眼都閃閃發亮了,還是勉強撐起忠實的臉孔。「我阿福豈是貪財之輩,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是就算阿福撞開了,我瞧少爺恐怕早被燒死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少爺算什麼?重要的是夫人,夫人是老爺眼下的紅人,少爺就算死了也沒人燒紙錢啊!阿福的目光移到拚命死撞門的夫人,便把她拉開。她到底有沒有在聽他說話啊?
「夫人,可別虐待你自個兒!要是你有個萬一,我怎麼向老爺交代?少爺燒死還不打緊,你千萬不能受一丁點的損傷……」
「你在說什麼?」霍水宓濕答的眼流露出怒氣。她大叫:「只要是人,哪怕是一個女人、一個奴才。都有活下去的權利!即使是你。阿福,這一生你甘心只是個見風轉舵、貪財的奴才嗎?」
阿福一時嚇呆。從沒見過夫人生過氣的!
「夫人退後!」人未至,聲先到,王莫離一把抓開霍水宓,雙掌堆向廟門。「轟然」一聲。廟門傾倒,跳躍的火光伴著濃濃黑煙席捲出來。王莫離閉氣疾飛入內,沒一會兒工夫,左右各抓一人出來。
他將一人丟給阿福。命令道:「快載夫人、少爺回府。回府之後,請大夫過門。」
阿福掩鼻忙點頭,扛著少爺就往馬車上跑。
「向陽……還活著嗎?」霍水宓又喜又慌地問。
「這還用說?」王莫離微笑。「我向來不救死人,夫人,你快離去吧!這裡交給奴才就行。」
霍水宓盯著他好一會兒,欲言又止。王總管既然來了,老爺也知情了嗎?可千萬不能讓老爺知道啊!否則教向陽如何再面對老爺?
「夫人不必驚慌,只有我一人跟著馬車過來。奴才向來懂得守口如瓶,快回馬車,免得閒雜人等路過,那可就不好了。」
霍水宓點頭,撩起裙襬,以最快速的動作飛奔回馬車。一會兒工夫,四輪馬車急馳而去。
王莫離目送,而後聳肩,自言道:「閒雜人等?夫人大概不知這塊土地尚屬老爺的,怎會有閒雜人路過呢?」他轉向不遠處的樹叢。「你說是嗎?老爺?」
徐蒼離正雙臂環胸地站在那兒,深沉的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後邁步離去。
※※※
「嘎……」一轉醒,便瞧見了小後娘。「你……你怎麼在這兒?是誰准你跟我來的?
他怒叫,一把提起她的手腕,就要帶她逃離這裡,可定眼一瞧,忽然發現這是在車廂內,搖搖晃晃的,旁邊還有車窗,外頭是熟悉的徐家土地。
「向陽,你可醒來了!」霍水宓鬆了口氣,盈盈發光的小鹿眼直滾著眼淚。「我還當你會一直睡下去……」想來就心驚。
「這是哪兒?」他沒死嗎?他明明被火燒死,跟那個男人一起的。他忙低頭一望,他的身上淨是塵土,只有袖角給燒了個洞。
他當真沒死嗎?
「是你救了我?誰要你多事救了我?那個男人呢?他呢?死了嗎?對你沒動粗嗎……喂喂喂,你想幹什麼?我已經快十五了,不是小孩了,別拿對紅紅那套來對我,喔……」
來不及說完了,他的臉埋在她的肩上,整個人教她軟軟的身子給抱住。
有沒有搞錯啊?她當真以為她是他娘啊?才,才大他幾歲而已……俊俏的臉不由自主地泛紅起來。她的身子好香、好軟,如果這就是娘的話……
呸,她還不配……那,誰還能配當他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