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於晴
費璋雲的黑眼眸出現寒意。「我尊敬你,叔叔。您說,我該不該把這卷錄音帶交給警方?」
「不!」湯競聲想伸手搶過錄音機。
「除了這卷,還有許多拷貝帶。您要,我可以送您一卷。」他淡淡地嘲弄。
「你要報警?希裴沒死不是嗎?她不是已經回到你的身邊了嗎?是你自己不要她的……」
「她是冒牌的。」費璋雲心不在焉地揮揮手。「我不報警。以前,我相信正義,相信法律,相信這世界上有因果報應。現在,我只相信自己。」當著湯競聲愕然的臉龐,拿出一把滅音手槍擱在桌上。「子彈只有一發,你能結束你的罪惡,也可以拿槍對著我。」
「璋雲……我是你的繼父,你母親的丈夫啊!」湯競聲的聲音發起抖來。「我,我老早就後悔了!真的後悔了!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補償你,真的!我承認我挪用公款,但也是為你大哥……你為一個女人而想弒父?想想看,你小的時候,我抱你、疼你,就為了一個花希裴,你拿著槍要老父做選擇?」
「我沒有弒父。」費墇雲轉過身,背對著湯競聲。「就因為你是我母親的丈夫,所以找為你選擇一槍結束的死法。你也能不死,開槍打死我,花家遺產捐給慈善機構,但至少沒人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你可以選擇。」
錄音帶裡的對話告一段落,轉為空白的沉默。
湯競聲瞪著滅音手槍。「我老早就後悔了。從希裴死亡的消息傳來,我就開始漫無止境的後悔了。活了大半生,第一次殺人的感覺並不好受,但我再也受不了一敗塗地的日子。如果有錢,誰敢瞧不起我……如果有錢……」緩緩拿起手槍。
「別……」韋旭日喘著氣,一路被湯定桀拖進來。
「旭日!」費璋雲疾步跨前,及時抱住她下滑的身軀。她的臉冒著冷汗,四肢發著顫,幾乎站不住身子。
「是你帶她來的!」費璋雲悍戾地瞪著湯定桀。他懷中的身子嬌軟無力,顯然一路被拖著跑上頂樓。
「是我帶她來的。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殺死爸爸。」
「別再殺人了。」韋旭日急促地開口:「我不要你殺人了,我……我內疚,為我殺人,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不要……」
「你別管這檔子事。」
「為什麼不管?我們要一起度過五十年的,你答應我的。我不要你下半輩子都在牢裡……誰來照顧我?殺他,我不開刀。」
「旭日。混蛋,帶她出去。」費璋雲半推半拉地拖她出去。
「我不要……」
〝我……愛你,璋雲。我愛……你、我……愛你、愛你,一輩子……都愛……愛你……〞
緩慢旋轉的錄音帶發出吃力、刺耳的誓言,直到帶子轉盡,砂礫般的聲音還費力執著地低喃。
費璋雲渾身一僵。這卷帶子他沒聽完過,因為有太多的罪惡,只要明白湯競聲的所作所為,擬定他的報復計畫就已足夠。
「這是你剛會說話的時候?」他動容,道。她的聲音難辨,一句一字卻帶著無庸置疑的深愛。
「那時候我不知道能不能熬下去,不知能不能再見到你,但我希望將來如果有一天,你因為聽見這卷錄音帶,而想為我復仇的時候,我要你聽聽我的聲音,回憶起你愛我的心,我不要恨人,我只想愛你,愛著你就好。」淚水刺痛她的眼睛。「我不要你再殺人……」
「旭日……」
「爸!不要!」湯定桀大喊,見到湯競聲舉起手槍對準太陽穴。「不要啊!」
「砰」地一聲,湯競聲全身顫抖地睜開眼。沒死?或者下地獄?他茫茫然地瞪視著費璋雲背對的身軀,親兒定桀衝上前奪下他手裡的槍。
他真的沒死?
「沒裝子彈——」湯定桀心悸猶存地拿著那把空包槍。怎麼可能?為了希裴,他曾經殺人不眨眼過,他真願意放過始作俑者?
「一筆勾銷了。」費璋雲閉了閉眼,凝視韋旭日的黑眸蒙上一層薄薄霧氣。「對我的恩、對我的仇,從現在開始一筆勾銷了。」
「璋雲……」韋旭日揪緊他的衣角,低語:「謝謝你——」
費璋雲輕揚著眉,刮去她臉頰上的淚珠。「我們之間還有五十年要熬,我可不想下半輩子讓你送牢飯。」
頭也不回的,他摟著韋旭日的腰,走出董事長室,關上那扇恩仇之門。
「新的開始。」他許下誓言。
※※※
「度假?」旭日抬起臉。
費璋雲隨意地點頭。「事情都解決了。費家在山上有一棟小木屋,每星期都有人上去打掃、補充食物什麼的,你只要帶幾件御寒衣服就夠了。」
「就……就我們兩個人?」韋旭日的臉蛋逐漸呈粉紅色澤。
「現在擔心閒言未免太晚了。從你搬進我房裡開始,恐怕宅裡上下全當你是我的女人了。」
「我……我……」粉紅色迅速轉為艷紅。「我不擔心閒言,只是我很久沒有度過假了。像我們以前跟爹地、媽咪度假那樣?」
斜靠在門旁的費璋雲一僵,隨即放柔聲音。「就像以前一樣。你可以盡情地玩,或者我們可以把時間消磨在床上?」
「你……」韋旭日的頭愈垂愈低,小聲地低語:「別這麼露骨的說話。」
「害臊嗎?」他走進來,輕笑:「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除了夜晚,在宅子裡幾乎沒有獨處的機會,上山玩個七、八天也好。」他執起她的右手,俯頭一一親吻她的手指,啞聲:「等你一開刀,我禁慾的日子可就來了。現在不好好滿足我,不怕我愉腥?」
「嘻。」
他揚起眉,拭去她臉頰上的白粉。拉她貼緊他的身體。「我偷腥有這麼好笑嗎?」
「劉伯……嘻,劉伯告訴我,他會不分晝夜監視你……」她吃笑著。
「嘖,那個胳臂往外彎的老小子。」當他真會愉腥似的。
「別罵劉伯,他是好心嘛。」她悄悄環住他的腰,順著他的口氣,好奇問:「你打算偷腥的對象會是誰呢?」幸福。如果這就是幸福,能不能永遠持續下去?
「豐腴。」他毫不考慮地編道,輕輕刮過她的頰。「起碼,別再要你這種骨瘦嶙峋的女人。晚上抱著你像在抱空氣似的,臉頰太瘦,身子像排骨——」修長的指尖順著她的頰,劃起她的嘴唇。「你的嘴太小,親你像是可以一口咬掉你似的——」他緩緩俯下頭,滿意地看見韋旭日乖乖閉上眼,嘟起桃紅的唇——
一把菜刀乾淨俐落地擋在兩張嘴之間。
「拜託!這裡是廚房!我二廚湯姆還在這裡,要肉麻能不能到別的地方去?」
第十章
「好冷。」韋旭日發著抖,上下又蹦又跳的。
「過來。」費璋雲輕笑,看著她全身包得跟小企鵝似的遲緩地靠近他。
「為什麼我們要在大冬天上山度假?」韋旭日投入他溫暖的懷抱,不滿地皺起眉頭。「奇怪,我穿得比你多,為什麼你這麼暖和?」貪戀地把臉埋進他的胸前。
真的好暖。
「回小木屋去。嘖,瞧你鼻頭都凍紅了。」
「不,現在不要。」韋旭日緊緊環住他的腰,悶悶地嗯嗯哼哼幾句。
「你在玩猜字遊戲?」
「不是……」韋旭日鼓起勇氣抬起臉,隨即一雙手掌溫暖地貼著她冰涼的臉頰。「你……我一直想問,你……愛那個女人嗎?」
「誰?」
「就是……那個跟你曾經上過床的女人。」她咬著下唇,小聲問。
費璋雲眉峰聚起。「女人?」
「你忘了嗎?在我們相識之前,你曾跟其他女人……上床。」她困難地吞嚥。
費璋雲瞇起眼回憶。記憶中似乎真有那麼一回事。
坦白說,九年間幾乎沒有可值得記憶的事。他的記憶幾乎可以從韋旭日出現後算起。
但——
很明顯地,有人喝起醋來。
「你……有什麼好笑的?」她不懂。這個問題放在心頭好久了。
「我不記得了。」
「你不記得她了?可是……你跟她上床,不記得她,可是我記得你。」
「你當然必須記得我。」費璋雲嚴厲說道:「我是你第一個男人,也會是最後一個,你只能記得我。」
「而你卻不記得她?我……不懂,不記得她,為什麼要跟她上床?」
「旭日,過去九年來我行屍走肉,沒什麼值得我回憶的。如果沒有你出現,我會繼續行屍走肉下去,那些女人是投懷送抱的,於我是毫無意義的。」坦白說,偶爾在她們身上看見希裴的影子外,真的毫無印象存在。
韋旭日盯著他,咬著唇。「我……沒有權利要你守身如玉。過去九年,我跟死沒兩樣……只是我不由自主地妒忌,不是存心的……以前偷偷守著你就好,現在卻想一輩子纏著你……我很貪心嗎?」
「我喜歡貪心的女人。」費璋雲摟住她的腰。「想讓我開始守著一個女人,就得先養胖自己。或者,我們可以進屋,讓你表現一下你的霸王硬上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