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余宛宛
「爹又要出國了?」興高采烈的臉垮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許佩藍的臉也跟著煩惱了起來。
「他每次要出國前都會留幾天陪我。娘也是這樣。娘上次陪了我一個月,因為她有半年的時間不能回家看我。我早就習慣了。」谷家伊說得很平靜,眼中的難過卻騙不了人。
許佩藍握住家伊的手,溫柔地說:「記不記得我說過,休息是為走……。」
「更遠的路。」小嘴嘟了嘟,眼眶紅紅的。「沒錯啊,他們一休息就是為了說bye-bye,然後離我更遠更遠。」
許佩藍彎下身環住家伊的頭,她溫熱的面頰恰好溫暖了孩子的冰冷。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工作,但是每個人都會選擇一個他們最喜歡的地方休息。你的哥哥姊姊選擇了陪在你身旁,證明你是他們最在乎的小弟弟,否則沙家駒怎麼不回你們加拿大的家休息,那裡的空氣更新鮮啊。因為你,他們才留在這裡的,因為你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谷家伊啊。」
「那媽媽為什麼不多陪陪我?她不愛我嗎?」谷家伊疑惑地看著她。
許佩藍咬住唇又放開。她的確不知道如何告訴家伊為什麼他的母親不想多陪陪他。
目前為止,她才見過沈瑩三次,僅獲得了幾次冰冷的照面,然而她卻不曾見過沈瑩抱過孩子或和孩子說過五分鐘以上的話。
李媽媽常說,還好家伊有哥哥、姊姊。
「家伊。」許佩藍看著小男孩漂亮的五官,輕碰了下他的鼻,很誠實地回答:
「我沒有資格替你媽媽回答這個問題。她也許太忙了,也許她習慣把愛放在心中,但是我想她一定是非常非常愛你的。因為連你的家教老師都這麼愛你,你媽媽怎麼可能不愛你呢?」
許佩藍給他一個擁抱和一個額上的親吻。
「藍姐姐,我好喜歡好喜歡你。」藍姐姐抱起來好香好溫暖,很像故事書裡面好媽媽的感覺。
「我也好喜歡好喜歡你。我希望我以後會有個像你一樣聰明、可愛的好孩子。」
「你實習完,還會留在這裡嗎?我不要離開你。」小傢伙突然緊張地問。
「我不知道耶。」許佩藍長歎了口氣,心型的小臉很憂愁。
爸媽希望她實習完後回中部教書,可是她連自己適不適合當國中老師都弄不清楚。
唉。
「不要歎氣,我們去買東西,大吃一頓就沒事了。」
小大人反過來安慰她,而小個子女人點點頭,心想著背包也該補充糧食了。
吃飯皇帝大,煩惱就暫擱著吧。
第四章
「見鬼的!才十七、八歲擺什麼架子!遲到早退不說,還要我在記者會上說謊話?!呸!什麼國際級美女!要不是她的經紀人和我交情不錯,我根本懶得替一個故作純情的女人拍照!惡!」
沙家駒在家門前停下了車子,大聲的抱怨著。
「放心,你剛才在記者會上撂下的話,足夠她哭上三天了。」助理黎曉寧繞到駕駛座旁接替他的位置。
「而且肯定會上頭條。新生代女星唐盼,被批評為五官不夠上鏡,攝影師沙家駒坦誠必須要花更多的心力才能捕捉出她『能看』的角度。」沙家駒的大笑聲浪打破夜裡的寧靜,恰好和鄰居的狗叫聲相輝映。
他跨下車門,鹹乾菜般的襯衫在晚風中搖擺,渾身的酒味在月光的照射下開始蒸發。
「拜託!你剛才說話的口氣,如果有現在的一半友善,唐盼就不會被嚇得一臉呆滯了。」今早銷假回來上班的黎曉寧,捉起沙家駒遺忘在座位上的錢包。
「喂!你的鈔票。」
「送你啦!你回來我就萬事太平了。其它人都是一堆慢半拍的白癡。」沙家駒站在車門邊,給了她一記大吻。
黎曉寧的磁場跟他很和。她跟在他身邊兩年了,把他的生活作息及工作方式摸得一清二楚。
「我剛跟著你時,你還不是一樣罵我白癡。」把皮夾砸到他臉上算是回禮。「快回去睡覺啦!在記者會上罵完人,還去喝酒慶祝,你也算奇葩啦!」
沙家駒扮了個鬼臉。一轉身,看見屋內微亮的燈光,立刻又回過了頭。
「我們再去拼下一攤。算了,不行,我要回去看家伊,他會等我。」
「神經,自言自語扯一堆,快回家啦!寶貝家伊在等你!」沙家駒和家伊一樣不喜歡一個人,因為他們兩人的童年回憶都是寂寞的代名詞。
因此,她非常能理解沙家駒那種近「家」情怯的心結。
「凶巴巴的。」他擰了下她沒幾兩肉的臉。「你身上的肉跟一具骷髏差不多。」
「啊哈!」黎曉寧怪叫起來。「也不想想看我老闆是怎麼虐待我的!他的攝影展要我負責、他那幾間藝廊要我巡視一下、還要順便管一下他的股票經紀人有沒有和他聯絡,我怎麼可能長得出肉來!老大只要負責收錢,助理就要作牛作馬……」
沙家駒高舉雙手。「我投降,我給你加薪,可以了吧?」
「當然可以。」得意的笑紋在一陣晚風吹過之後,變成扭曲的幅度。
「你身上的酒味比酒鬼還臭,快滾啦!等一下,帶這個一起滾。這包是『天使之翼』廣告片的人選。我鄭重警告你,不准再嫌東嫌西了,這個case已經快燒到眉頭了!」
黎曉寧機關鎗似地又一陣搶話。
沙家駒盯著紙袋三秒鐘,腦袋裡浮現的卻是前幾天在他家廚房笑得很開心的許佩藍。
他悶不吭聲地打開紙袋,每瞄一張,就有一張紙片像飛刀一樣地激射到車子裡頭。
「太假、太嬌艷、太小、太成熟、太呆、太淫蕩、太……。」
「停!」黎曉寧看著照片如雪花般地飄落在座椅上,連忙搶回了紙袋。
「停、停、停!上千人才選出來這麼一丁點耶,你就不能多看兩秒嗎?」
「攝影憑的是感覺。」像他前天看著許佩藍穿圍裙的時候,他就太該死的有感覺了。
「對啦,攝影憑的是感覺,肚皮靠的是金錢!老大,這是你這三次丟照片了,上兩批你也說不滿意,你是打算砸飯碗、把廠商得罪光是不是?如果要找感覺就不要接這種商業廣告,既然接了,就不要……」嘮叨的女魔頭在凌晨一點重現江湖。
「再、見。」沙家駒頭一轉,打算落跑。
法律應該明文規定,太囉嗦的女人應判處有期徒刑的。
「老大,你究竟想怎麼樣?」黎曉寧追出車外,扯住他的手臂。
「我有人選了。」他砸下一句話,一直往前走。
黎曉寧鬆了口氣,小男生式的短髮直竄到他的面前。
「不早說。什麼時候帶來給大伙瞧瞧。下星期三開攝影前置會議可以嗎?那天大伙應該都有空。」
「我有說那個人選願意拍嗎?」
沙家駒打開門,對著空曠的客廳大喊一聲:
「我回來了!」
「她不拍?她不拍?」黎曉寧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跟著沙家駒一路走進去。「她為什麼不拍?」
拿金塊來砸老大,他都不見得願意替人拍照哩!怎麼可能有模特兒不願意讓他拍!
「我知道才有鬼。天曉得女人的腦袋裡頭裝了什麼!」他把自己拋向沙發,兩隻鞋子踢到桌子上。
「喂!請尊重一下你眼前的『女人』,可以嗎?」她拿起抱枕,摀住他的臉,把他一頭快及肩的長髮打得更加頹廢。
「喔。」沙家駒仰起下顎,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濃眉、短髮、細長四肢,黎曉寧是帶著幾分男孩氣的。「我忘了你也是母的。」
「你去死!留長髮的娘娘腔!」
抱枕又扔到他臉上,原本靜謐的客廳於是響起一陣唇槍舌劍。
「沙大哥,是你嗎?」一個輕柔的聲音打斷了喧嘩,一張小臉從樓梯口探了出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沙家駒甩甩頭,懷疑自己真的喝醉了。
「李媽媽腸胃炎住院打點滴。你的行動電話沒有開機,她找不到你,家伊沒有熟人陪又睡不著覺,所以她就找我來陪他。」許佩藍揉著惺忪的睡眼,偷偷覷看著樓下兩個糾纏在一起的人。
一陣難過刺過心坎,許佩藍長長地吸了口氣。他本來就很有女人緣,上次是嬌姬白娜娜,這回則是個帥氣美女。
「黎曉寧,你的抱枕快壓死人了!」沙家駒推開黎曉寧,著急的起身朝樓梯口走去。
「李媽的情況怎麼樣?現在在哪家醫院?」
嗓音奇大無比。
「噓,家伊睡著了。」許佩藍從暗處跑出來,搖手要他小聲一點。「李媽媽沒事了,醫生說她明天中午就可以出院了。你放心。」
許佩藍給了他一個安慰的微笑。
天使?
樓梯上的照明燈源打在許佩藍身後,柔軟的披肩長髮與白皙純淨的臉龐皆泛上了一層金黃的光。
沙家駒瞪著她一身米白的長T恤。T恤下的兩隻小腿粉嫩誘人,T恤上睡意猶濃的臉蛋則天真得讓人想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