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余宛宛
「呃——總裁。」電話那頭的龍蘭祺有些愕然又是總裁接起電話。「抱歉,方纔的那位訪客堅持總經理一定會見他。」
「究竟是誰找她?」他不耐煩地問了句。所有不經預約的人,都是些自認為重要的混蛋。
「龔允中先生。」
商濤帆砰地甩上了電話,在為之一愣之際,胸臆中開始醞釀出怒氣,攢聚的濃眉也揚起一觸即發的火爆。
「什麼事?」杜亞芙望著他的情緒波動,稍稍地提高音量詢問。
她一定得是這樣平靜地如一池結凍的湖水嗎?商濤帆的火苗開始射向杜亞芙。
「送花的那個男人是龔允中嗎?」他嘴角撇起個冷笑,望向妻子僅僅半慌亂地眨動了下的眼簾。她可真是天殺的冷靜啊!
「他在門外?」她拉開了他環住腰間的手,盡可能優雅地離開他的膝蓋,臉上帶著些許意外的驚喜。龔允中來了?
該死的龔允中!一個男人送花給一個有夫之婦,其中的意味自不在話下,何況龔家人素有「花心家族」之稱。他瞪著眼,表情緊繃。如果她不在乎就算了,偏偏她稍有動搖的樣子又有別於她一貫的冷淡,這才是最讓他不悅的原因。
他不在乎多少男人對她感興趣,他在乎的是她對哪個男人感興趣。
「對不起。我們稍後再討論剛剛的話題,好嗎?」她不溫不火地開口,開始向門口走去。杜亞芙一心只想快些和龔允中見面,好理清她心中的焦躁與不安。
「多麼婉約的送客之道。」他尖銳地諷刺。她沒有必要這麼明顯地想驅逐他出境吧!
被商濤帆刻薄的話語止住了腳步,她仰高下巴側身望向他,「我有朋友來,」他意有所指的口氣,更像一把刀似的刺痛著她。
「當然是朋友,所有的一切異性都可廣義的稱為朋友;至於狹義的解釋嘛,哼——」他冷笑了聲,大步一邁快她一步地開了門,對著門外的龍蘭祺說道:「請總經理的『朋友』進來。」他刻意的加重了『朋友』二字的語氣。
杜亞芙雙手用力地交握,極力地調勻著自己的呼吸。他——太過分了。
龔允中帶著他一貫溫柔的笑意,隨著龍蘭祺走進辦公室。臉上的笑意在見到商濤帆時,略收斂了些。
「亞芙,你的『朋友』來了,不介紹一下?」商濤帆不懷好意地笑道。他走到杜亞芙身旁,不客氣地把手擱在她的肩上,無聲而示警地宣示著他是杜亞芙的丈夫。
「龔允中,這是商濤帆。」杜亞芙推開了他的手,往龔允中的方向移了一步。
「我知道。」朝那位顯然十分惱火的丈夫點了點頭,龔允中的笑意卻在此時漸漸揚開。商濤帆很在乎亞芙嘛!
「我的妻子平日煩勞你照顧了。」在杜亞芙朝龔允中的方向走去時,商濤帆的挑釁意味越發地濃烈。
「您客氣了,和亞芙相處是件令人愉快的事,」龔允中作壁上觀地望著鎖著眉心的杜亞芙,及她那位幾乎用眼神想灼焚他的商濤帆。
「是嗎?」商濤帆咬牙切齒地吐出這一句,蓄意地靠近那兩人身旁,拉著杜亞芙貼近自己,用他憤懣的顏神瞥著她。「那麼我就不打擾兩位的愉快時光了。」語畢,用手故意撫摸過她此時白皙過度的面頰。
用力的甩門聲,是商濤帆留下的最後聲響。
第三章
商濤帆走後,她無力地靠著牆靜靜地任身軀滑落至地板上,屈起了雙膝,將自己縮成一團。
眼淚,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龔允中歎了口氣,蹲在了杜亞芙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說:「為什麼要哭呢?你該笑的。商濤帆方纔的表現擺明了是個吃醋的丈夫。」
「他不是吃醋,他只是覺得沒面子罷了。」
想到他離去前侮蔑而輕視的最後一瞥,她嚥住即將宣洩的悲泣。平白被貼上一張「不貞」標籤的感覺,實在並不好受;況且是被她心頭最在乎的人誤會,那種悶是攀著心臟而上的苦楚,更是怎麼樣也揮不去。
「是嗎?」龔允中伸直了腿,不贊同地挑起了眉。
他不認為「風威」以謀略頭腦著稱的總裁商濤帆,方纔的表現僅僅是覺得沒面子。那個男人根本已經將妒火表面化了,否則就商濤帆外傳的果決態度來推論,是絕對不會讓自己退讓一分一毫的。除非——他真的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他要離婚。」杜亞芙垂下了肩,再不復她人前高不可攀的模樣。
「什麼?」這下倒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他接辦過那麼多案件,對於人的觀察及行為動向,很少判斷錯誤。難道商濤帆真的不在乎她?
「你不該這麼吃驚的。從他三年前開始外遇時,你就該猜到我和他最終的結局會是如此。」杜亞芙將臉貼在自己的雙膝上,偽裝出的那層自信全然地褪去。
「三年前,當他外遇時,我在電話中難道不曾告訴過你——他的舉動可能只是為了逼出你的真實情緒嗎?否則,我早鼓勵你離開他了。」龔允中嚴肅地望著她。
對於外遇深惡痛絕的龔允中,要不是為了杜亞芙仍在乎著商濤帆;要不是認為商濤帆可能是因為杜亞芙的面具而有外遇,他早強迫她離開這段殘破的婚姻了。起碼未結婚以前的她,還是有笑容的。
「我不可能在他面前像個潑婦一樣地哭鬧不休。」
她心痛地想起記憶匣中每一段商濤帆與其他女人相擁的畫面。
「他為什麼想離婚?」他仍不甚相信地問道。
「他只說是因為我。」杜亞芙閉了閉眼,再張開眼時,眼瞳中隱約泛著淚水。
「也許就是因為你永遠在他面前過於冷靜、過於不在乎,他才會有——」他吞回了「外遇」那兩個傷人的字眼。「如果你在他面前哭鬧,起碼讓他知道知道你在乎他。」
「我在乎啊!所以才會不干涉他的——」杜亞芙低喊道:「我心裡也很難受啊!」
「難受就告訴他。」龔允中站起了身,拉起了杜亞芙,盯著她仍有著水光的眼眸。「告訴我,你想和他離婚嗎?」
「不想。」她的微弱音量幾不可聞。「但是,維持一段空殼的婚姻又有什麼用呢?」
「你也知道你的婚姻只是一個空殼嗎?」他殘忍但真實地說:「就連杜亞芙這個人也都快被你那些過度的外在修飾所淹沒了。」
「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讓自己成為一個符合杜家標準的女兒,這也有錯嗎?我被他們教養長大,我不想見到他們任何一絲失望的表情,這有錯嗎?我怕見到母親那種把我當成『扶不起阿斗』的眼神。我怕自己體內的血液真的就像母親說的那麼不堪。我怕自己任何一丁點不好的表現,會讓商濤帆不再在乎我!我真的怕……」杜亞芙邊說話邊踉蹌地往後退去,
直到虛弱的腳步不足以支撐住她時,才倒回了她的辦公椅之中。
「何必給自己套上那麼多的枷鎖呢?你是個足以令父母驕傲的女兒了。」龔允中不忍地用袖子為她拭去那些佈滿臉頰的淚水。
「你不會懂得我的感覺,做得再怎麼好,我體內流的根本不是杜家的血。」
「這點有那麼重要嗎?商濤帆對你的感覺,不會因為你不是杜家夫婦親生的女兒而減少半分啊!」他不懂她的思考邏輯,一如和她認識多年來,他仍無法化去她高傲外表下潛意識的自卑一般。
杜亞芙撇下了嘴角,給了他一個讓人看了會心酸的微笑。
「如果我不姓杜,他不會娶我,他甚至不會注意到我。」
「天啊——亞芙。你為什麼對自己這麼沒有自信呢?」他扶著她的肩,斯文的五官中明顯可見不贊同之意。
「自信?我只曉得從小到大,只要表現不佳,就會被歸類為『不良血統』作祟。」
「那個老巫婆!」龔允中詛咒了一聲。
他大概是除了杜家夫婦及杜亞芙外,唯一知道她身世的人了。但無論勸過她多少次——不要被杜家夫婦的規範所限制住,放膽在商濤帆面前表達出自己的真實感受,但杜亞芙的內心總無法掙脫她那恐懼而害怕的陰影。
「她是養育我長大的人,別這樣說她。」杜亞芙輕輕地搖搖頭,低頭歎了口氣。
打在娘胎時,她就被親生母親所遺棄,結婚後竟連丈夫也要離她而去。她,不是個祥福之人吧!惟一的幸福,該是如宋梅所告訴她——被杜家所收養吧!
只是這種養尊處優的生活,難道就是她真正想要的嗎?
杜亞芙捧住自己的頭,雙肘撐於光潔鑒人的桌面上,發愣地呆呆望著她射在桌面上的模糊倒影。看著自己深蹙的眉心、哭腫的雙眼、作痛的心在在告訴她,她不快樂。
但,遠離了這一切,她當真會得到快樂嗎?她能真正由富裕的物質中轉入徹底的平凡生活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