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余宛宛
龔允中回過身,掙扎出一個微笑。他無言地拿了張面紙,輕輕為她拭去她在睡夢中泌出的冷汗。
「我一向自我中心,你甚至可以說我自私或是無情。」華寧寧坦承自己的心聲,對於自己,她並不想隱藏什麼。
「我不喜歡欠人情,所以我用我的方式償還。答應幫另一個你緝毒,一方面是因為不能讓院長舞團的醜聞曝光,一方面則是想為羅莎做點事。她曾經不眠不休地照顧身處在異鄉的我。如果不是因為自覺受之別人的恩情有愧,我不會受人威脅。」
華寧寧渾然不覺自己正在做著一件她這輩子都不曾做過的事──向另一個人解釋她自己。等到她發覺時,她已經把心中的感受全數訴諸言語了。
她閉上了唇,沉默地望著他。
「這是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你向來有話直說,而我則經常心口不一。」
「我要聽的答案不是這個。關於你的──未婚妻,你有什麼決定?」
「你很堅強。而對於人或裡,你一向是淡漠的,所以那些人情壓力向來就不會成為你的包袱。除非你想為某人做事,否則你不會犧牲自己。而我沒有你的豁達。人的確不能因為過去而喪失未來,但未來的基礎卻建築在過去之上。」
龔允中緩緩地說著那無法卸除的責任,俊傑的眼眸中除了對她的歉疚之外,更多的是他對她的愛。
他如道他的答案不會讓寧寧滿意。她很保護她自己,所以她不允許自己接受一個不完整的愛情。
「我能抱著你嗎?」他朝她張開雙臂,明白她的不安。
「如果你對她有一點的愛情存在,那麼,我不希望聽到這種話。」
華寧寧隔過頭,躲避他深情的視線。
她說不來好聽的句子,更不會撒嬌求愛憐,明知道自己的話硬梆梆地殺風景,她卻不想把話擱在心中。
「如果我曾經愛過她一點,她就不會愛上別人。」龔允中沙啞地說。
她一回身,將整個人埋到他胸前,像個孩子似地窩在他的懷中。
「我說過了,我很自私、很自我中心,你只能喜歡我一個。」
龔允中緊緊地擁住她,將下顎置於她芬芳的髮絲之上,在她的耳畔低語著:
「我不只喜歡你,我是愛上了你。」
四目相望,她柔軟的唇瓣印上了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
「我半個月後就回法國了,舞團有一趟歐洲的巡迴之行。」她躺在他的肘彎之間,仰首望著他。
「把你的行程、時間給我,我會利用所有空檔去找你。」撫摸著她的披散在他身上的長髮,他歎了口氣: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件委屈的事,但是,你考慮過回台灣來發展嗎?」
「在遇見你之前,我從來不曾考慮過。」
「那麼,你的結論呢?」他有些緊張。
雖說兩情若是久長,又豈在朝朝暮暮,但是若能日日時時與心愛之人相受,不也是一種幸福嗎?
華寧寧拉住他的手枕在臉側,像是沉思一樣。
「先給我你的答案。你愛我,但是卻離開她?」
「她的自殺,我難辭其咎,我對她有責任。」
「我不接受這樣妥協的愛情,你的責任心甚至超越了我們的感情。我如何知道你的負責會到什麼程度?陪伴她、關心她,還是──娶她?」每吐出一個問句,她的心就像被人桶了一刀一樣地難受。
「我不會娶她。我只有一顆心,心卻全都在你身上。」他用最誠摯的心凝視著她。「我需要的是一點時間。伊稜現在的精神狀況還不穩定,她還沒有辦法接受我的改變。」
「如果她一輩子都沒辦法接受你的改變呢?」
「不要那麼悲觀,也不要那麼殘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
龔允中放低了肘彎的她,讓她的長髮披滿了亞麻色的床單。「你不必煩惱我的心,因為它只會停留在你身上。不論是哪個我,我們都想要你,不是嗎?你,才真的讓我煩惱、放不下。你像塊磁石一樣的吸引男人。」
「我不要他們,我只要你。」雙手圍上他的頸項,拉下他的頭顱,任他羽毛般的輕吻演變成撩原大火。
「你真的愛一個連自己本性都弄不清楚的男人嗎?」龔允中的唇印上她胸前的凝脂。
「他也是你,另一個你。」她雪白的身上漾著激情的粉暈。
「這是『他』留下來的嗎?」
它的視線停留在她肌膚土點點吮吻的痕跡。
華寧寧攏住自己的衣襟,背對著他。
他的話是種責難嗎?昨晚的激情中,她確實不知道「他」不是「他」。
「寧寧,看著我的臉。」他身軀的溫度罩在她的後背。
她搖頭,盯看著前方。「你會怪我嗎?」
「我有什麼資格怪你?我是嫉妒那雙擁抱你的手。」龔允中自她身後抱住了她,厚貫的手掌貼在她細瘦的腰腹間。
華寧寧拉住他的手掌到她的唇邊,印下一吻後,輕聲地說:
「我們不要把再『他』當成一個獨立個體,好嗎?他是你的一部分,就像每個人都有靜與動兩種性格一樣。」
他轉過她的身子,看入她眼中的真誠。「只要你喜歡的人,是現在的這個龔允中,我就有信心能解決一切。」
最後的話,消失在她的唇邊。戀人間的交談常化成無法自制的親吻與熱情。
「我問最後一個問題。」她伸出手摀住他的唇,長長的睫毛輕輕地拂過他的鼻樑。
他輕笑了起來,呵出的呼吸正好吐在她的鼻尖。「老一輩的人說,長睫毛的女孩子脾氣比較大。」
因為癢,華寧寧皺了皺鼻子,小女孩似的模樣讓人疼惜不已。
「我想有個小孩,一個像你一樣的漂亮小女孩。」他突然低語道,話中的承諾不言可喻。
華寧寧睜大眼,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她突然蹙起的眉頭,讓他擔心地勾起她的下顎。
「一直以為有些東西是和我無關的。婚姻、家庭、小孩……。我的世界中向來只有舞蹈。」她娓娓地道出心聲,心卻早已開始甜蜜地發酵。
「你會擁有婚姻、家庭與小孩,因為你有了我。」
龔允中的話,為他贏得了一個緊緊的擁抱。
她將整張臉埋入他的頸項間,太多的喜悅讓她不知從何開口。十歲父母雙亡後,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孤單的。龍院長給了她許多的愛,於是她沒有太偏激,她只是一直不容易開心。
「你的快樂如果常常以這種形式表達,那麼我們的下一代隨時可能培育出來。」他低啞地說著:
「心愛的女人緊貼在我身上,我很難做個君子。」
剛才的熱情餘溫正快速地在他身體間燃燒起來。
華寧寧紅了臉頰,緩緩地抬起頭來,氤氳眼眸中有著他未曾見過的嫵媚。她淺淺的一笑,他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你的問題是什麼?快說吧,我不想待會再被打斷。」他挑起她的下顎,輕吻著她的鼻尖。
「算了,不需要問了。」此時此景,並不適合提出這種問題。
她信任他,這就夠了。
「別把問題擱在心裡,我正努力改掉這個習慣,你可別又染上我的壞毛病。」龔允中不贊同地搖搖頭。
「我只是想問,你第一次看到我時,你想到了誰?」
她的一個問題,讓他的溫柔僵在臉上。
「我第一眼看到你時想到誰?是『他』要你問這個問題的?」他的口氣變為冷厲。
「為什麼這麼不高興?難道我問了什麼禁忌的問題嗎?」他的反應為什麼如此激烈?她收回了置於他胸前的手,所有的快樂又漸漸沉入心底深處。
「他說只要我問你這個問題,我就會知道當初他為什麼會找上我。我不否認我很好奇,但是我絕對想不到你的反應會是這樣。」
她說完後,又回復到眾人慣見的清冷姿態。
「該死的,不要用你的冷淡來排開我。」他攬起她的腰,讓兩人的位子調整為面對面的談話姿勢。「我剛才的憤怒不是針對你,你本來就有權利知道一切。我氣憤的是我腦子裡的另一個男人。」
龔允中用拳頭瘋狂捶打自己的頭,絲毫未考慮是否會傷害到自己。
「住手。」她拉住他的手臂,想阻止他的舉動,卻沒有足夠的力氣可以攔阻住他,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拳頭不留情地落在他的額頭、雙鬢之上。
華寧寧不加思索地伸手抱住他的臉龐。
如果他堅持要這樣毆打自己,那麼就連她一塊打!
「你做什麼!」在一個失控的拳頭打到它的臉頰後,他乍然停止了所有自虐的行為。
「我沒事的。」她安慰他。
龔允中瞪著她雪白臉頰上的瘀紫。「你沒事?這樣也叫沒事?」
「沒有你嚴重。」手指劃過他臉上紅腫的皮膚,她心揪痛了下。「不要再這樣對待自己了。你這樣是想傷害誰?你這樣是傷不了他的,你不過是傷到你自己罷了。」
「毀了我,他也不存在了。」龔允中的眼中全是狠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