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余宛宛
抬起她的下顎,極其溫柔地吻上她的唇,吻入了他的心情。
昨晚夢中的纏綿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他放開她的唇,低聲問道:
「晚上的我是什麼樣子?」
「像海盜一樣,肆無忌憚、恣意妄為。」她昂起下巴,彷若對他體內的壞因子宣戰一樣。
「因為『他』,所以你才跟辜方文、關正傑、嚴少強扯上關係?」看得出她並不喜歡另一個他呵,龔允中安慰地忖道。
可笑!自己和自己爭寵。
「『他』利用我對羅莎的內疚,而且還以龍院長舞團中有人吸毒這件事來要挾我;『他』警告我若是不與他合作,他就會把舞者吸毒這件事告訴媒體。」怕他內疚,因此省略了許多細節。
「他經常強迫你,對嗎?」他握緊拳頭,說出夢中出現過的情節。
她點頭,刻意不讓話題在那上頭打轉。
「關於你夜間的行動,你記得多少?」
「並不多,夢中的許多畫面是灰色而模糊的,夢中的人好像是我,又不像是我。唯一清楚的就是你,還有你厭惡的眼神。」龔允中輕撫著她的臉龐,心頭幾番掙扎後,還是問出了口:
「他──昨晚對你做了哪些事?」
華寧寧的臉頰飛上一抹粉紅。「你記得昨天晚上的事?」
「我夢到的。現在我知道一切都不是夢。」龔允中咬牙切齒地說。他恨不得將「自己」碎屍萬段。「你以為他是我?」
「是的。他學你說話的聲音,而且沒有灑上古龍水。我沒有理由懷疑。」
「你後來怎麼知道他不是我?」他略嫌焦躁地挪動腳步,沒注意到自己此刻表現情緒的樣子,就和一般人沒什麼兩樣。
她拍拍他的肩,從他的舉動看出他的在乎。
「其實在昨晚之前,我一直不知道『那個男人』長什麼樣子。他總是戴著面具出現在黑夜裡,不然就是以電話和我聯絡。所以,我認得他的聲音、認得他的味道,卻不知道他就是你。」
「但是你懷疑過我?」他憶起她那日在慶功宴上的邀舞。
「是的,你的背影和『他』很像。不過和你跳過舞後,我否定了這個想法。『他』比你高,而且『他』有噴古龍水的習慣。」
華寧寧拉著他的手走到窗邊,刷地拉開了窗簾,讓刺眼的陽光照在兩人身上。陽光下的龔允中方讓他有真實感。
「比我高?『他』是如何做到的?」他疑惑地問:「在鞋子裡動手腳嗎?」
「沒錯。他昨天是這樣告訴我的。」
龔允中忿怒地大吼一聲,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抱住她!
「為什麼我對自己做的事一點印象都沒有!我甚至不知道那些鬼面具、古龍水和鞋墊被『自己』藏在哪裡!」
華寧寧任著他擁抱,知道他的無力感與難過。
她又何嘗好受呢?她愛的男人和她恨的男人竟是同一個人!
「會不會一切都是假的?你昨晚真的看清楚『我』了嗎?」他緊捉住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沉默在兩人之間散開來。
她瞅著他,並沒有因為他的懷疑而發怒。她低下頭,從自己的衣領間掏出了項練。「你記得這個嗎?」
他一愣,直覺地扯開自己的衣領。「你為什麼有這個東西?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東西。」
「『他』昨天晚上給我的。」
「原來全是真的。」被迫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龔允中猛然收回自己放在她身上的手。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有雙重人格?這種事為什麼會發生在我身上?!」
龔允中側過身,瘋狂地捶打著窗戶邊的牆壁,力道之強竟連窗戶都微微地搖晃著。他將額頭靠向牆壁,劇烈的舉動、狂亂的心情,讓他氣息粗重。
她走到他的身後,抱住他的背。
他長吐了一氣,回過身來將臉埋她的頸子中:
「你還沒說你怎麼發現他就是我。一樣的臉孔、一樣的身材,他如果特意學我的言行舉止,你怎麼知道他就是威脅你的那個男人?」
「我剛好接到墜子上的一個鈕。古龍水一在空氣中散開來,我就知道是他了。我說過,我認得他的味道。」她撫摸著他濃密的髮絲,捲起他前額那綹過長的發。
「我只是沒想到,你們竟然是同一個人。當我一開燈,看見『他』輕浮的神態時,心全涼了。我以為你在玩弄我。」
「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龔允中面如死灰。
「我並不怪你,因為我曉得你什麼都不知道,『他』告訴過我。」迎上他的眼,明知他可能還要再受一次打擊,可是她卻不能不說:
「『他』知道你的一舉一動、知道你所有的心思。我和你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他全都知道。昨晚他會出現,正是因為我和你有了新的進展,他不甘心。」
龔允中用力握住拳頭,傾長的身材卻有著止不住的顫抖。「該死的傢伙!」
「我想他現在正在你的體內某個黑暗的角落裡竊喜著他的成就,窺看我們兩人的痛苦。」手掌扶住他的上臂,她堅定地說:
「『他』曾經說過,他只是把你心裡想做的做出來罷了,『他』不是真正的人,『他』是一個情緒問題。」
「因為我太固執於維護形象,因為我總是鄉願地附從,所以那個怪物才會產生的嗎?」龔允中激動地以手一擊自己的前額,忽而喃喃自語道:
「沒錯,我會開始做這些奇怪的夢,是在車禍之後。」
他記得車禍的當時,他一直怨恨自己為什麼如此在意世俗的眼光。他當時希望自己變成另一個男人──一個可以狂妄、笑傲世間的男人。
龔允中突然捉住華寧寧的手。
「我找到原因了!我甚至可以確定每個做夢的晚上,我幾乎都喝了一些酒!一定是喝了酒之後,我腦中那個不安分的惡魔才會出來作亂。」
「要他真正消失只有一個法子,就是讓你的心自由。」華寧寧將手放在他的胸口感受那狂亂的跳動。
「讓心自由?」龔允中深深地凝視著她,直到他的整個心揪痛起來。「為什麼上天讓我這麼晚才遇見你?」
「相愛永遠不嫌晚,為什麼要這麼悲觀?」她不明白他眼中那種訣別的苦,卻知道他正在拉開兩人的距離。
腦子的昏眩讓她晃動了下身子。好累……
「因為我自由不了。一隻翅膀被折斷的鳥只能繞著籠子走轉,卻永遠飛不出籠子。」龔允中捧住她的臉低聲地說,雙眼不曾須臾離開過她的清淡氣質。
「你的籠子是什麼?」她撫著他眉上那道淺白的疤痕,整個人被他緊緊地擁在胸前。他看來並不想放開她啊。「性格可以改變。」
「責任卻不能放下。」
伊稜是他的責任,而他開不了口告訴寧寧──要她等他。
她值得更好的男人!她不需要留戀一個連自己真面目都弄不清楚的男人!
「什麼責任?醫院裡自殺的那個朋友?」她想起海盜要她問的話──要他告訴你醫院裡的那個人是誰。
龔允中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著她,她有權利知道伊稜是誰。
「是的,我對她有責任。醫院裡那個女人是我的未婚妻。」
華寧寧身子搖晃了下,一晚未睡的疲憊突然全湧了下來,她開口想說話,眼前卻一片昏黑──
「寧寧!寧寧……。」他的叫聲是她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絲聲音。
第八章
「我們之間不過是場男歡女愛的遊戲。」龔允中面無表情地對她道。
華寧寧從夢中驚跳而起!
「你醒了,還會不舒服嗎?要不要喝點東西?」龔允中關心的臉出現在她的眼前。
一陣天旋地轉,她又倒回了床上,看著他著急地打開藥包。
「先把藥丸吞下去。」扶起她,讓她喝了水吞了藥丸。
見她臉色蒼白地躺在枕頭上,他努力克制自己想擁抱她的衝動。
「為什麼有了未婚妻還和我談感情?我只是你的遊戲嗎?」在口中藥味淡去後,她問道。
「我並不變她。」
「所有的愛情騙子都會這樣說。」她閉上眼,蒼白的臉龐近乎透明。
心好痛!
「我說的是事實。如果不是為了顧及雙方家長,我和伊稜早在幾個月前就解除婚約了。她喜歡上了其他男人。」
「因為她喜歡上其他男人,所以你才解除婚約,那並不能證明什麼。」也許就是因為太在乎了,所以他才願意讓未婚妻離開。
「如果你是想加深我的內疚感,那麼恭喜你,你成功了。伊稜會愛上其他男人,就是因為我不在乎她,我對待她和對待其他女人沒有兩樣。」龔允中坐上床沿,頹然地低頭看著地板:
「伊稜自殺,因為發現那個男人有妻子。不管怎麼樣,我都是間接造成她自殺的兇手。當初既然對她無意,就不該因為雙方家長的期望而和她訂婚。」
她睜開眼,看著他僵直的背影。
「如果你已經決定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了別人的期望而活,你就該做出新的決定。人可以對過去負責,但卻不能因為過去而喪失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