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余宛宛
他回想到什麼不愉快?
「亞芙和龔允中之間」她鼓起勇氣試著開口。
「不關我的事。」他丟了一句話,硬阻斷了她的開口,目光卻再也不看她,而是注視著正跨出教室門口的子謙——那個女人的翻版。
「爸爸!」子謙開心地一路喊著。
嫌惡閃滑過龔希一的臉,他背過了身,不再望向任何一個人。
「跟他說,我在車內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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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這是什麼情況?
龍蘭祺坐在龔家的客房之內,看著躺在床上睜著眼、一臉憔悴的杜亞芙——一個幾乎不會在眾人面前顯露情緒的女子。
昨天接到亞芙的電話,匆忙趕到商家後,見到的卻是一個處於半醉狀況的亞芙。
一直知道亞芙的良好教養,絕計不容許自己有任何的失控,因此亞芙也只有在她面前會稍微放鬆地任情緒表達在臉上——她們認識了三年,亞芙才慢慢地讓她走入朋友這個階段啊,然則,和所有人一樣,她完全不知道在亞芙珍珠一般的美麗容顏下,會有著如此大的痛苦和壓抑。而亞芙內斂的個性,卻又無從抒發出心情上的種種難受。
壓力累積到一個程度,只要有一點引子,就會燃爆開所有的情緒——連本帶利。
龍蘭祺咬著唇沒有說話,面對不言不語的亞芙,她只能安慰地握著她的手。
感情這個鎖,只有當事人自己才握有解脫離開的鑰匙。
所以,瞞著亞芙,她在街口的7-EliVEN中傳真了張草筆素描——紙上畫了一個百般愁緒的憂慮亞芙和一本六法全書——給商濤帆。他該懂。
叩叩。
兩聲禮貌的輕敲之後,龔允中打開門走了進來。
「喝點東西吧。」他遞了一杯牛奶給杜亞芙,對她的蒼白皺起了眉。
「謝謝。」機械化接過杯子的杜亞芙,像個無生氣的白玉雕塑。
「把牛奶喝完吧。」龍蘭祺扶著她的手,半強迫地把杯子送到她唇邊。從昨天開始,就沒見她吃過什麼東西。
「亞芙,需要談談嗎?」龔允中關心地看著他的大學學妹——落寞至此,還是為了她那個該死的丈夫——商濤帆吧?但這兩人之間的情形不是己經有了轉機嗎?商濤帆不是已經安分收心好一段時間了嗎?
「他又有了女人——在香港。」杜亞芙笑得苦澀。「或許不該用′又′字吧,他和連心原就是老情人。」
「豬。」龍蘭祺不滿地喊著。即使昨天已由亞芙口中聽到這件事情,她依舊感到十分忿忿不平。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他問道。「媒體報導的嗎?八成又是渲染的吧,不久前,那些人不也繪聲繪影的描述我們之間嗎。」
「我母親看到的。」輕輕的一句話,道盡了她的心痛,除去了龔允中所有可能的懷疑。
龔允中沉下了臉,轉過了身。「我找他。」
「不要去,好嗎?我不想再把尊嚴放在他面前任他蹭蹋。相信他,得到的竟然只是再度的背叛,還有什麼可以談的呢?」亞芙的聲音愈來愈低。「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看出亞芙此時的心煩,龍蘭祺推著龔允中的肩膀往外走。「讓她休息一下。」
闔上了門,龍蘭祺注視著此時揪結眉心的龔允中。從來都帶著斯文笑意的他,現在闋陰的模樣,倒是和那個惡霸龔希一有幾分相似,她在心底忖道。
「她,還好嗎?」龔允中走到客廳的沙發旁,與她同時坐人兩張對面的長式皮沙發中。
「你說呢?商濤帆把她的世界又狠狠地打破了一次。她原本以為商濤帆這次是真的認真地收心了,怎料得到他會再次出軌,你該懂亞芙——她是個和外表最不相襯的人,她的冷淡高貴都只是她退卻心虛、害怕受傷的防禦面具。」
龍蘭祺長長地吐了口氣,搖著頭,想起昨日亞芙所帶給她的另一個震驚——亞芙並非杜氏夫婦所生,她是杜家買入收養的孩子,所以這一輩子她都努力地在做一個「杜」家人。
能說什麼呢?想起收養亞芙的「杜太太」自小至大皆蓄意以言語對亞芙的貶低行為,她只能慶幸自己這個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日子反倒更加逍遙、愜意。
「別一味站在杜亞芙的立場說話,她那種個性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很難適應,何況是她那個看起來熱情如火的丈夫。我唾棄商濤帆的三心兩意,但卻不認為所有的錯都因他而起。」
一道自身後傳來的熟悉聲音讓龍蘭祺的肌膚起了一陣疙瘩。
她再也不和這個冷血動物說話!龍蘭祺僵直著身子,克制著自己回頭的衝動,但卻無法阻止自己敏感的知覺。她知道他離她很近、很近——因為她神經質地連他呼吸的韻律都感受得到。
「大哥,你醒了。」龔允中朝他點點頭,沒有忽略龍蘭祺奇特的反應。「你和蘭祺認識?」
「不認識。」她酷酷地說著,身子卻顯得有些侷促地直往沙發的扶手靠去,這樣感覺來得離他遠一些。
「你高興怎麼回答都可以。」龔希一無所謂地動了下肩膀,將手中的公事包擺到桌上,坐入她身旁的座位。「謝謝你空出的坐位。」
「不要臉,不要臉。」她朝地板哼了兩聲,微啄的唇擺明了「懶得理你。」
她自顧自地和龔允中說著:「龔大哥,關於商先生外遇這件事,我其實有點疑惑——前幾年他們的確是形同陌路一般,但這些日子來,商先生對亞芙的在乎,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呵護亞芙的情形,簡直可以列入愛妻守則的標準揩摸了。會不會一切只是誤會?」
「不管是不是誤會,他們夫妻都該好好地攤開來談了。玻璃是最易碎的東西。」
「你不說話,沒人會把你當啞巴。」她食指控制地指著龔希一的臉,回想起那天子謙受傷的表情,她的惱火就更明顯。「我現在是在和龔大哥說話。」
「你不必一再強調你在和我說話。從龔允中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是永遠的大哥。」龔希一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晶亮的眼中幾乎爆出火來。
他不知道自己此種主動開口說話的舉動算不算變相的求和行為,但是,他無法忍受她漠視他的存在,卻是一項不爭的事實。
從她帶著鄙視的怒氣中,他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定位——一個無心少肺的人吧?強硬的倔氣,形成了他職業上無往不利的氣勢,卻也造就了他不服輸的個性。失敗,不是他生命中該出現的字眼。
子謙,正是他失敗的見證——一個隨時提醒他不快過往的見證。
倘若連沈韻竹都拒絕在乎她自己的骨肉,那麼他何必顯示出太多的關愛?那讓他覺得愚蠢,他的脾氣常來得突然,也是如此。
而他更難以控制的是——當孩子生病,他那種緊張害怕的心情,他以為他可以不在乎的。
龍蘭祺站起身,用力地踱起步來,咚咚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是她憤怒的迴響。她這一、兩天輾轉難眠的主因有一半是因為憶起那日他的殘忍與子謙的悲苦。
「拜託′您′少開尊口,可以嗎?一個人若是對他最至親的骨肉都不肯多給予一絲一毫的感情,他就役有資格去評論別人的感情是非。本身沒有一點溫熱的血液,又怎麼會有所謂的′真心′出現呢?」她利言以對,原是柔和甜美的臉龐繃緊成忿然的線條。「我沒有辦法把你嫌惡子謙的表情從我腦海中移開,你是個惡魔。」
「住口。」龔希一變了臉色,站起了身,矗立於她的面前,高大身影張狂著無比的怒不可遏:
「你以為和我聊過幾次天就可以把自己的地位拉抬高了嗎?誰容許你這樣對我說話的!女人就是女人,永遠弄不清自己的定位。才見過幾次面,就自以為瞭解子謙的一切嗎?才見過幾次面,就自居為解救的天使嗎?你才是個偽君子,表面上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子謙,實際上啊?你自以為是得讓人厭煩。你只是為了滿足自己偽善的一面而去接近那個孩子。你給了他什麼?你能給他什麼?你能陪他一輩子嗎?」
刀刃般銳利的話語,字字不留情地砍掉了龍蘭祺臉上任何的表情。
龔希一微瞇起眼,鷹准般的眼近乎殘忍地望入她已近乎木然的眼。
他嗜血一般地等待——等待她浩淨的臉龐上出現潑辣的凶狠神態,等待她明澄的眼中泛出閃亮的可憐淚光,等待她不曾受過傷的心靈嘗到痛苦的煎熬
終於,她舉起手來握住他的手。
啪地一聲,他如同火灼般地甩開她的碰觸。
她這是什麼意思?又打算說上一篇他關心她,所以才會責罵他的言論嗎?他不相信她在他這般侮蔑的言語下還能心平氣和的說上一篇愛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