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余宛宛
她又歎了口氣,都怪龔希一。
從那天開始正式跨出了友善的第一步後,她和那個原本冷若冰霜的男人開始有了進一層的瞭解。而她,就傻得從和他握手的那一天起開始,天天在腦中細數他今天究竟對她笑了幾次。
那你幹麼和他吵架?她咬著鉛筆,翻了個白眼,望向天空。
昨天只因為她一句「女人的細心其實比男人更適合擔任醫護工作」,卻引來兩人臉紅脖子粗的激烈爭吵。他,是個標準的大男人主義者,而他身為律師的職業性銳利,更讓他說起話來咄咄逼人,讓人想用力踢他兩腳——狠狠的兩腳。
最氣人的是,他和人爭論時老是斜睨著人,一副對方滿口胡言亂語的輕視神情。
汪!一聲狗叫聲讓她出了竅的神全回籠。有狗!
龍蘭祺防禦狀態地即刻起身,整個背靠在大樹上,耳朵敏銳地聆聽狗吠的方向,雙眼巡邏似地掃過身旁的任何一寸空地,身子更全面戒備地繃緊。將背包迅速地背上了肩,她己經做好了拔腿就跑的最佳預備狀況。
如果說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那她一定是外星人遺留在地球上的宇宙寶寶。否則,為什麼還算頗有人緣的她,從五歲那年被狗咬過之後,就開始了一連被狗追逐的歷史呢?
上星期左小腿被咬的疤才剛結痂,可別再來一口啊。
「你在做什麼?」一聲帶著懷疑的權威聲音傳自她身後。
龍蘭祺驚跳了下,直覺快速偏過頭,卻忘了自己正倚看樹,叩地一聲今頭就這麼地撞了上去。
「噢噢!」她搗住了自己的頭,慘叫了聲。這一下撞得夠重了,撞得頭都昏了。為什麼最近讓她頭昏的事都發生在一瞬之間呢?
「要不要緊?怎麼這麼不小心。」龔希一跨步站到了她面前,拉開她搗著頭的手,仔細地用他的手掌揉探傷口是否腫起。
「會痛。」她的手抗拒地想撥開他試探的手掌。
「不要亂動。」他命令著,在摸到她頭上略浮起的一小圓塊時,放輕了動作。「擦點藥。」
他從黑色公事包中拿出了一瓶藥膏,鈕開了瓶口。「這是醫生開給子謙的藥。」
「我自己擦。」突然察覺他站得過近,龍蘭祺倒退了一步。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呼吸,卻又不聽使喚地加速了起來。
「閉嘴。你看得到自己的頭頂?」他一手置於她的發頂,一手撥開她軟軟的發,在腫脹之處以藥敷揉著,沒發覺此時兩人間過分的貼近,更沒注意到懷中的人兒幾乎不敢呼吸。
「好了。」放開了她散著蘋果芳香的秀髮,他扶著她的肩問道:「怎麼慌慌張張的?」
「我聽到狗叫。」她低下頭,望著自己交握著的十指。
他能不能好心地離她遠一點?她知道自己的臉向來是藏不住心事的,何況,她此時的心跳聲簡直就像雷鳴一樣的大聲——起碼她自己聽得到。
「說話時應該看著對方的眼睛。」他抬起她小巧而精緻的臉蛋,眼中的深思在對上她幾乎是無所遁形的眼眸後,愈益加深了幾分情感。
職業上的需要,讓他的觀察力較常人敏銳,而眼前的她,又單純如白紙一般,任何一種情緒都清清楚楚地刻劃在上頭。相對於那些投懷送抱的大腿女人,她極力掩飾不安的羞怯模樣惹人愛憐;相對於那些故作冷漠以吸引拄意的作態女子,她更顯得自然而討喜。
龍蘭祺咬著唇,在他加深的注視中有些侷促不安。她忘了方才自己曾說過什麼,而現在又該和他聊些什麼,悄悄地移開視線,卻又發現他的唇性感且飽滿得讓人想入非非——被他親吻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她用力地皺了皺眉,讓自己分散注意力。自己簡直像個色情狂,一定是離他太近了。
微挪動了腳步,她往後退了一步,乾笑著想逃開他置於下巴的箝制。「我想啊!」
細白的手在瞬間被攏入一雙厚掌之中,而兩人之間原本的一步距離,此時則被縮短成超級危險的範圍。龍蘭祺誠惶誠恐的站立著,一動也不動。
溫柔地以手勾起她又低斂的下頷,龔希一低語的呼息吐過她的頰邊:「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他蓄意挑弄她的生嫩,她知道,他也知道。
龍蘭祺努力地在他危險得過分親密的舉動中找回自己的聲音。「有狗在叫。」
「有狗在叫,所以你嚇得躲在樹邊?」他銀邊鏡片下的眼中泛著興趣。
這樣的挑情,不像他的舉動,然而,會遇見一個完全不會矯飾的可人女子,也遠非他能預料之事。她因情亂而起的驚慌失措,滿足了他的男性自尊,而他屬於男性的那一面掠奪天性,想吻住她柔軟的唇。
「狗一向對咬我很有興趣。」她吶吶地說。
他輕咳了聲,止住自己發笑的衝動。
「你只是聽到狗叫罷了,沒必要這麼緊張,況且『會咬人的狗不會叫』,你大可收起那些不必要的害怕。女人。」末了,又加上一句慣有的性別歧視。
「這關性別什麼事,狗咬你,你難道不會跑嗎?男人喜歡被狗咬啊。」她百般不快地回嘴。「我當然知道′會叫的狗不咬人′,她努努嘴,像個孩子一樣地皺了皺鼻子。「但是我想很多狗可能都沒聽過這句話啊。」
龔希一再控制不住發噱的心情。乍放開對她的掌握,他就開始笑了起來,邊笑邊打量著她:「你到底從事什麼工作?你的想像力夠豐富,狗沒聽過那句話?哈。」
「很高興成為你娛樂的對象。」她望著鬆開眉間的他,陪著乾笑了聲。
「很高興能成為被你娛樂的對象。」他帶著抹沉思凝視著她,直勾勾的注視中有著不掩飾的欣賞。
他一定得這樣看人嗎?龍蘭祺扯著自己的手,很想移開他令人心跳加速的視線範圍,卻又捨不得挪開這種被愛憐著的眼光。
近來的她,常是矛盾的——希望他回到當初冷漠而不可一世的態度,起碼在那種情況下她不會如此手足無措,希望他是現在這個有笑容的龔希一,但又怕自己的心忐忐忑忑的無法平靜。他,顯然看出了她的心情,然而她卻猜不透他的心思。也許只能是這樣吧。
她現在反倒慶幸他是己婚的身份——那樣的他,會讓她保持一定距離的遠離。
「在想什麼?」她漸漸黯然的眼,讓人不禁放輕了口氣。
「想你。」她直覺反應回話。然而話一說出口,她自己就苦了眉扁了嘴。天啊,她乾脆直接說她暗戀他好了。
龔希一伸出手撫摸著她的頰邊,指尖滑過她微翹的鼻樑,留連地輕撫她嬌巧柔潤的唇瓣。「想我,需要想到皺眉嗎?」
她搖頭又點頭,點頭又搖頭,張口欲言卻又無法訴說此時百味雜陳的心情,於是歎了口氣,很快地退後一步,遠離他的影響範圍,同時努力地轉移話題:「我在船運公司當總經理秘書。」
頭銜聽起來幹練十足,起碼增強些她現在微弱的氣勢。
看出龍蘭祺的蓄意躲避,他戲謔地學她顧左右而言它:「對啊,今天天氣很好,哪家船運公司的總經理運氣這麼好?」
「我在′風威′上班。」她朝他吐哇舌頭,再也不顧什麼形象。誰要他擺明了戲弄她嘛,龍蘭祺帶著難過地想著——她在他眼中只是個有趣的人吧?
「你是杜亞芙的秘書?」他驚訝地看著她。
「沒錯。」她並不奇怪他知道她的上司,畢竟他弟弟龔允中和亞芙是好朋友。
「杜亞英和商濤帆最近還好吧?」他順口問了句。
龔允中和杜亞芙正交往中的傳言一度甚囂塵上,而對於這些傳言,他壓根兒是懶得理會。誰規定一對男女之間只能有愛情?杜亞芙夠苦了,丈夫商濤帆在結婚後依舊不改風流本色,婚姻對她而言也是一種折磨吧?
「該算是好吧。」起碼近來那兩人看來是恩愛的。
「杜亞芙像個水晶玻璃製品,美麗歸美麗,折射的光線卻讓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龔希一有感而發地望著龍蘭祺。「她苦,她的丈夫想來也並不好過。她如果像你一樣,有話就直說,不特意壓抑自己,他們之間也許就不會走到那麼嚴重的地步。」
「可是,夫妻間即使有再大的問題,也不能以外遇作為逃避的手段啊。」亞芙對她而言,不只是個上司,更是個朋友。亞芙的痛苦今她比誰都來得清楚。
「設錯。沒有什麼理由足夠冠冕堂皇到成為外遇的藉口。」龔希一板起了臉,一雙眼眸冷了下來,方纔的輕鬆愉快在他身上已全然不留下痕跡。此時的他,一如法庭上的嚴厲不留情。
他,就有過一個外遇的妻子。他最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龍蘭祺擁著自己的雙臂,在剎那間感到寒意。他在瞬間轉變的表情讓人不解。仁立在他身邊,不過一步的距離——曾經親密到令人無法呼吸,而今彷彿千萬里遠。陽光依舊閃在他的肩胛上今只是他的面龐卻早換為背著光的陰霾。鐮片下的那雙眼,有些魔性的闋黑,更有著濃厚的恨。現在的他,像個披上黑色斗篷的魔王——暴突張力充塞在每一寸的身體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