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綺羅香裡留將軍

第10頁 文 / 余宛宛

    柳子容眨了眨眼,對於他的激動有些不瞭解。這又惹怒他了嗎?

    「你不願我談這個問題」。她索性拿起筆在紙上寫著。

    雖不喜歡他橫眉豎目的模樣,但習慣了他的脾氣後,倒也不是真的那麼驚惶。只是……怕自己的偽穿被拆裝罷了。

    「我想瞭解的是你問這個問題的背後動機?」他向後一靠,倚著平榻上的玉枕,半臥地望著她。

    她瞄了李伯瞵一眼,卻於他半鬆弛的睨人視線下,悄悄地又紅了頰。

    「不生氣?」柳子容不自然地微揚起手中的紙。

    「說吧。」

    「我想在女子之中,朱秋雲及營妓裡的姑娘是敢於爭取的一群吧。即使她們是靠著自己的美麗去達到目的,但她們的下場呢?以美色侍人,能有幾時?但若無美貌,而以才德服人,那恐怕一生都只能落得賢良二字,而孤寡一生。女子,該有自己的主張嗎?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呢?總是要走完這一生的」。

    柳子容在紙上揮灑著自己的意見,從未與人有這類的交談,因比拿著紫毫筆的手有些顫抖。曲大哥從不曾聽過她的意見啊。

    李伯瞵站起身,於柳子容的身後看著那低首的玉頸,原來振筆沉思也可以有著如此美麗的芳韻。

    他完全承認男人總會為著美麗心動,起碼他是如此。牆上幾炬的明亮燭光,讓柳子容的肩眼閃著朦朧的光影,玉肌包勝雪、巧顏更姝麗。

    見柳子容停了筆,他彎下身自柳子容肩上取起了紙,有意無意地拂過那柔軟的耳墜。

    柳子容顫抖了下身子,見他沒進一步舉動,也就穩了穩猛烈的心濼。

    看完了柳子容的見解,李伯瞵的眼中多了抹深沉。

    「勇於爭取當然不是惡事,但女子常自恃貌美,就開始逞其嬌霸之氣,未免令人難以忍受;且若依你之論──才德服人者,常落得賢良二字而孤寡一生,倒也未必。我朝長孫皇后,正因其賢良正德而為皇上所信任愛寵,即使其已不在人世,皇上仍掛念著她,足以為證。雖每個人都要走完這一生,但有人走得心安、有人走得糊塗。一切都是憑著個人的意志,男子或女子都是相同。」

    柳子容搖搖頭,仍是不滿,拿回他手中的紙,振筆疾書。

    「賢良正德是為滿足心安,然而那後宮三千卻是男子對於美麗皮相無法割捨的明證。男子有如此多的選擇權,而女子卻只是被選擇啊」。

    他拿起墨痕未乾的紙,直接屈膝盤坐到柳子容的面前。瞧柳子容專心泯話的樣子,令他有著擁入懷中的衝動。「或許吧,所有男人都期望有著一名智慧與美貌兼備的紅粉知己。美貌易尋,智慧卻是難尋,除非……」

    柳子容偏著頭,有些不知所措地緊緊捉著筆管。一直知道他外貌輪廓深刻得有些類於域外之人,卻少在這樣的近距離下被他凝視著。怯怯地,她以唇型詢問著:

    ──除非什麼?──

    「除非你是女兒身。」

    *****

    柳子容拿了一隻破瓷碗,盛著方可午餐剩餘的飯菜,偷偷摸摸地走到馬房的旁邊。

    她踩著無聲的腳步,左右張望著是否有人。在確定只有自己一人,她開心地推開馬房,在門扉的背面,找到她要的東西。

    一條黃色的小土狗。

    「汪汪。」小黃狗吐出小小粉紅的舌頭,拚命地搖著尾巴。

    柳子容伸出手把碗擺在地上,摸了摸小狽的頭。「快吃吧。」柳子容無聲地說著。

    看著小狽狼吞虎嚥的可憐模樣,她忍不住歎了口氣。小狽還有她憐惜著,而她在李伯瞵面前卻是一刻也不得安寧啊。

    碰觸著小狽的手,突然有些顫抖。

    那日交談後落荒而逃,讓她至今想起仍是羞赫。他過分接近的身子氣息,過分閃亮的黑亮眼眸,竟成了她這些天失眠的原因。

    她試著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回想曲步瀛的容貌;然而心卻總不聽始喚她飄回到李伯瞵的身上。是在逗她嗎?那句「除非你是女兒身」又是什麼意思呢?

    代表懷疑她?還是……表示稱讚呢?

    她撫上了自己的右頰,這樣的她還能引起他的注意嗎?

    她和他是敵對的二方啊她忘了那日他在巖穴內的殘酷手段嗎?若她真是個樂營的女子,李伯瞵是會毫不猶豫地奪走她的貞操

    不可能會對他傾心。她只是佩服他的領軍智慧與領軍道德罷了;她只是將李伯瞵作為她化身男兒的理想典範罷了。

    但是她卻無法用這些理由說服自己不去注意他。因此,自那日起,對他只得刻意冷淡、它的問話也僅答以點頭或搖頭、對於他的注目更只能視若無睹。所以他的脾氣更不佳了。

    她看著雙手因撿起碎杯盤而劃出的幾道傷口──他若再維持這種以丟擲器皿為洩憤的習慣,她的手怕是該用塊厚布裹起。小狽的叫聲引她回到現實。

    「你躲在這裡做什麼?一

    李伯瞵的聲音乍然出現在身後。

    「呃。」她倒抽了一口氣,混身僵硬地進入防備狀況;蓄意躲避的心悻,讓她仍低著頭沒有轉身。

    聽見馬鳴的聲音,知道李伯瞵牽了馬進了馬槽,又走回到了她身旁,她卻只是抱起了小狽與其良善的圓眼睛相對,不知道該起身面對抑或轉身逃跑。

    「你連耳朵也聾了嗎?」李伯瞵不客氣地以穿著烏皮靴的長腿踢向柳子容的腳脛。

    又在他面前擺譜嗎?也許他那日過分的話語驚嚇了柳子容,但避他如蛇蠍,未免過度傷人。有小廝端茶倒水離主人三步遠的嗎?他氣柳子容,更不屑自己在意柳子容。他的唇慍怒地緊閉。

    柳子容怯怯地摟著小狽抬起頭,望見的就是他這副陰鴛的神色。

    她低下頭悄悄地吐了口氣,開始提心吊膽。

    「你在這餵狗?」李伯瞵打量著她身上沾著的草屑,目光上移到柳子容抱著狗的那一雙秀氣手腕。

    她仰起頭來,保護式地抱著小狽在胸前,她早已放棄猜測他心思的多餘舉動。順著他的意念去做事,起碼不會引來他的怒目相向。

    但,他為何總要用那種看透人的目光直盯著她?

    柳子容又低下了頭,不敢與他的眼眸相望。

    「有事」。她拾起一顆石子在地上寫著。

    沒事,就請你快走吧。他的精悍氣勢令人心亂;而他這般露骨的凝視更會令她備感逼迫。

    「為什麼不敢看我?」李伯瞵條地彎下身與柳子容驚怯的大眼對視,再也受不了柳子容的閿避。

    她拚命搖頭,蹲著的身子往後靠了一步,有些狼狽地跌倒在地。急亂中,小狽乎安地跑回了牆角,而她撐扶著地的雙手,卻讓地上的木屑利入了尚未復原的傷口。「呃」

    柳子容疼得朝自己的左手直吹氣,看著尚餘一寸即盡數沒入拇指的木剌,委屈得想哭。都是他害的

    「我看看。」不由分說地拉過她的左手,對著她傷痕不在少數的手掌,李伯瞵皺起了眉。自結痂的傷口看來,大概是被什麼割傷的吧。「你沒事把自己的手弄成這樣做什麼?」他吼著。

    柳子容無法克制自己此時像個小女孩的任性,她舉起右手的食指指向他的胸口──都是因為你

    「我弄的?」他挑起眉,看著柳子容瞠圓了眼的控訴。

    這傢伙鼓著頰的模樣逗人得很。他並不喜歡自己方才在望見柳子容時,心頭那種隱約抽動了下的感覺。

    凡人對於美的事物,向來是喜愛的。他告訴自己。

    柳子容很用力地點頭,直到下頷都低到了胸口。

    「我不記得我何時拿過東西割你的手。」他握著掌中的小手,偏愛那在酷熱高昌仍顯得冰涼無汗的肌理觸感。

    她拉回了自己的手,用掌心合成了碗的形狀後,隨即板了一張臉,高舉著雙手將碗丟擲出去。而在丟擲那想像中的碗盤後,她則苦著臉,彎著身子,做著收拾的動作,手則不時有如被刺痛一般的忽然收起。

    說完了她想說的話,柳子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她幾乎忘了以前的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所有少女所該有的撒嬌天真,在父母過世的那一天起,她就收回了心底。在曲大哥面前,她極力讓自己是個乖順懂事、體解的紅粉知己;然而那個沉穩的柳子容,卻再也回不去那個十五歲前喜歡迎風微笑的她。

    李伯瞵會怎樣看待現在的她?像曲大哥一樣皺著眉,希望她成熟而懂事嗎?

    她坐在地上,不敢看他的反應,有些後悔;傷口隱隱地作疼,更讓她察覺自己的傻。她是做什麼?向他討同情嗎?還是……

    不會的她想起朱秋雲對他的愛戀眼神。

    跟在他身旁的這段時間,看過他處理事情的果決與精明,看過他對違反軍紀者的嚴懲,加上他對高昌復國的見解──對他的情感早就變質成一種她不敢去細想的情懷。

    心頭那種莫名的情懷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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