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元玥
仇煞並沒發現,他原是個不愛說話的人,可最近在姬紅面前,話其實已經越說越多。姬紅也沒注意這點,她留意的是他話底的意思。
他竟以為她不喜歡他,唉!她不願嫁,是因為他最喜愛的不是她哪!
『呆頭。』姬紅輕咒。『你礙著奴家接客,能改變的事情恐怕不多。』她不覺得這樣能使他喜歡上她。
『我總要一試。』他的堅持,在她的料想之中。
那就試著喜歡我啊──姬紅幾乎脫口就要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她沒說,她終歸是個傲性的人。多少男人賴著她,她都不要,今天說這話,不成了她賴他嗎?
她咬一咬唇,才輕吐道:『你要怎麼做,奴家懶得理了。可至少,你今晚先走,留給奴家安靜的一個晚上。』轉了身,把他拋在腦後。
等姬紅一腳踏入院子中,仇煞是沒跟來,可她招呼的那堆客人還在。本來他們還在嘰嘰喳喳的,一見姬紅馬上安靜下來。
其中一人問道:『姬紅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沒事,不過就是又一個男人想娶奴家罷了。』姬紅虛應笑笑。『唉!奴家這一生,最大的困擾就是戀慕奴家的男子太多了。處理爭風吃醋的事情這麼多,也是很教奴家為難的。』
那姓李的盯著她瞧。『姬紅姑娘,我看那個戀慕你的男子,來歷好像不小。』
姬紅怕人認出仇煞,不敢皺眉,只好打哈哈過去。『不是有頭有臉的男人,奴家會有機會招呼他嗎?奴家看,幾位大人今天虛驚一場,待奴家入內,好好招呼。』
『不急。』那姓李的又冒了一句話。『我總覺得那男子面善得很,好像是三傑中的仇煞。』旁邊的人紛紛點頭附和。『是啊!是啊!』
『哎喲!』姬紅眉頭一鎖,揪著心口。『諸位大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傳聞中那索羅烈焰的未婚妻,是跟著仇煞跑了,索羅烈焰的脾氣暴烈,誰不曉得,這話要是傳了出去,他來找人,卻撲了個空,不是叫他顏面更加無光。那到時候是幾位大人要負責呢,還是叫奴家一人擔待啊?大人啊!你們就別嚇奴家了。』
『可……』姓李的遲疑了一下。『可是我看他,真的很像仇煞。』
姬紅白了他一眼。『如果他是仇煞,他哪裡敢來這人多的地方?』
『也是。』旁邊的人點頭,反過來勸姓李的。『李大人,我們可能認錯人了。』
姬紅鬆了一口氣,心中卻怨怪起仇煞了。看他是謹慎的人,這會兒做事竟然如此衝動。她並沒察覺到,那是他第一次這麼任性;他的任性,是因為不知覺中那奔逸出去的情感使然,他──沒能控制!
第五章
臘月時節,北風正凜,『姬紅居』外冷霜凍雪,一夜寒寂,不復往日熱鬧。院外只有一道孤默的黑影,執拗地等待。
偌大的『姬紅居』裡萬燈俱熄,只剩二樓一間靠外的房間,還點了盞小燈。姬紅倚著窗戶,開了道小縫,冷風當面刮過。
『好冷哪!』房間裡另一名坐在椅子上的綠衣姑娘嘟嚷著。
姬紅朝外瞥了一眼,關上窗戶,款步回椅上。
『今天這麼冷,那人還守在外頭嗎?』雖然猜得到答案,綠衣姑娘還是探問。
『嗯。』姬紅點頭,倒了杯茶水,手撫觸在茶杯上。今夜真的很冷,連熱茶都冷得特別快。
綠衣姑娘看著姬紅,媚溜溜地轉眼。『那男人也硬是要得,這麼冷的天連客人都不愛上門了,他還能在外面守著。』見姬紅沒特別反應,她自己加強了語氣。『紅姊,說真的。那男人第一次來找您時,我還想他能撐多久。沒想到這些日子來,他風雪無阻,都在外頭等著您。哎呀,那份毅力,我見了都佩服。』
『是啊!』姬紅扯了抹笑。『他害我們整整一個月不能好好做生意。』他守了多久,她心頭其實計算的比誰都清楚,嘴上卻還要逞強。『唉!也不知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認識了這麼個冤家。』
『紅姊,千萬別這麼說。』綠衣姑娘急急搶白。『您這可是難得的好福氣哪!我混跡了這麼些年,也從沒見過哪個男子這樣癡心苦守的。俗話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其實,這一陣子以來,我們這些個姊妹們,很替紅姊高興的。只是我們不明白,那男人這麼有心,為什麼紅姊還不點頭?』
姬紅笑笑,她能說什麼嗎?她怎麼告訴她們,仇煞用在她身上的不是私情,是大義。她怎麼能告訴她們,他做得越多,只是叫她越難受。
『紅姊。』那姑娘看姬紅不答腔,逕自說了。『您是擔心,您出嫁之後,我們生計會沒有著落嗎?』
姬紅勾笑。『我知道,你們個個都有噬血吸金的通天本事,這一點我是不替你們操心。』
綠衣姑娘逸笑。『是啊,我們都有攢老本,紅姊是不用替我們擔心的。那紅姊不嫁人,是因為捨不得我們嗎?還是紅姊看不上那人?其實啊!那人相貌堂堂,武藝高強,品格看來也是端正,雖說可能窮了點,不過……』
她話還沒說完,就讓衝進房間的劉嬤嬤給打斷了。
『怎麼了?劉嬤嬤?』姬紅啜了口茶,看她一眼。
劉嬤嬤一口氣還沒喘過來,猛拍著胸口。『那男人……凍昏在地上了。』
姬紅臉色一變,放下茶杯,一句話也沒說,便衝了出去。
『哎呀!這真不得了了。』綠衣姑娘起身,也要跟出去。
劉嬤嬤一把抓住她,氣稍微順了些。『你別跟過去,那是我騙紅姑娘的。』
『你騙紅姊?!』綠衣姑娘的眼睛倏地睜圓了。
『我看紅姑娘和那男人老僵著,也不是辦法;又看那男人,癡心可憐。』劉嬤嬤直點著頭。『所以我腦筋一轉,就編了謊話,把紅姑娘給騙出去。』她擠動眉頭笑著。『你沒看,紅姑娘沖得比飛還快。我想,她心裡也是惦著這男人的,說不定這一會兒,他們兩個話說開了,我們「姬紅居」就能辦喜事了。』
『希望是呢!』兩名女子交換了笑意,看了對方一眼,有志一同地湊到窗邊,偷偷地打開個縫,只見姬紅正捶打著男子的胸口
姬紅低咒道:『你這人怎麼這般可惡,和劉嬤嬤聯合起來騙我。』剛剛她還以為他怎麼了,衝到他身邊,才知道他只是裝昏。
仇煞輕抓住她的手。『還在飄雪,你會著涼的,若你要打我,到屋簷下再打。』
姬紅甩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
這男人該打的,他該打的理由可多了,騙她,那只是其中一小項。這個月來,她看他這樣糟蹋自己身體,心底跟著揪痛,光這點,她就該狠狠地跟他討回。
不過眼下,她並不想他陪著受寒,所以移身到屋簷下,卻不再同他說話,也不再打他。
『我承認是我不對,不該騙你。』他很少說謊,可方才劉嬤嬤叫他配合做戲時,他允了。在一個月都沒見到她的情形下,這樣的提議,變得很讓人動心。
看著嘟嘴的姬紅,他坦言:『我很想見你一面。』這一個月來,她都不理他。每每當他從屋外看過去時,總忍不住想,她在做什麼?現在是氣他,還是笑他。
姬紅緊抿著唇,過一會兒才說:『你若白天來找奴家,說不定奴家會跟你見上一面。』其實,她並非不感動於他每夜的守候。可她轉念想到,他分給她的,永遠只是夜晚時,心底便會泛酸,因為他將白天留給柳弱水了。
他盼著她,一時不能理會她話底的意思,只是這才發現她比以前瘦了。那一身衣物,在寒風中顯得單薄,更說明了她急切奔來的心事。他不知道她來得這樣匆忙,是否是出自對他的關心,可他心底已經注了股暖意。
他脫下外衣,想披在她身上。
姬紅看他一眼,一手擋掉。『不用了。』
『你會冷的。』他溫溫一笑,那態度像羽毛鋪的衣裘,覆在身上暖熱,又不要人感受重量。
衣服蓋在姬紅身上,她卻是像叫針紮了一樣,猛地搖頭。『我不要!除了給人添衣服之外,你根本就不曉得,怎麼討人歡心。你的衣服我不要,你的溫柔我也不要。』那種專屬他溫柔的呵疼,她不要,因為那只會讓她更加沉陷。
他的溫柔啊!她竟不能要啊!
驀地,她心底感到一種悲哀,身子軟下來,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悶悶地低頭,不讓淚流。
『你怎麼了?我做錯了什麼嗎?』她這樣,弄得他無措,弄得他心底難受。他不知怎樣才好,只好跟著蹲下來。
她幽幽抬頭,睜看著他。『你喜歡我嗎?』
『啊?!』他愣了一下,那是他這些日子以來,準備要問的話。沒想到竟由她問出口。不曾思量過這個問題,她這麼一提,他真的答不上來。
姬紅深吸了一口氣,這樣她才能平穩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