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元玥
「我知道。」赤炎郎點頭。
凌瑤茜轉身離開,她眨眨眼睫,靈活的大眼,翻滾著淚花。
她知道不論表嫂是不是撐得過來,這輩子再沒人可以取代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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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冰雁作了場夢,夢裡她讓一股幽秘的清香包圍。
回來了,她又回到繁花似錦的春日。「雲君。」她叫著,確信他在她的身邊。
「冰雁,我在這兒。」落花繽紛的盡頭,逐漸清晰的是他不變的笑顏。
「我終於找到你了。」她提裙飛步,朝他懷中撲奔,綻放的笑靨叫奼紫嫣紅失色。「雲……」笑容一霎枯萎,她雙手撲空,他的身子像風一樣和她錯過。
「雲君。」她再看他,他依然展笑,只是他的軀體,不再能碰。
不捨她的竟只是魂魄。她終於想起他已經死了,而她竟以為他只是不見了。
他溫柔地望著她,輕聲道:「不要為我難過。」
那剎那,她竟痛恨起他的眼神與聲音,因為他們太過溫柔,惹得她心裡酸楚。「帶我走。」淚眼婆娑,他的影更模糊了。
「帶我走。」她嘶聲。飄蕩了這麼許久,她終於記起他的死,終於記起她的累。「我好累。雲君,要恨一個愛自己的人,原來是這麼累。帶我一道走吧。」
「你不能走。」赤炎郎的聲音響起。
她轉身,赫然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出現。
「你不能走。」他重複著這句話。「你走了,誰替紫雲君報仇?」
是啊!她走了,誰替紫雲君報仇。
可是,難道她不能就跟著紫雲君走,不要報仇了。
「你走了,誰替紫雲君報仇?」赤炎郎緊抓著她不放。
她有些猶豫,看了紫雲君一眼,卻見他的身影,逐漸飄遠。「雲君。」她叫著,想去追他,卻因為赤炎郎緊抓的手,讓她無法追去。
「不要拉我。」她用力甩開他,他卻怎麼都不放。
她怒極,大吼:「不要拉我!」
「不要拉我……」昏睡中的玄冰雁嘶喊。
「你醒了!」赤炎郎狂喜。
夢醒了!夢醒了!玄冰雁逐漸定焦,才知道自己醒了。
醒了,恍惚間,她不知該喜該悲。
「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醒。」赤炎郎捧著她的手,在他的臉上磨蹭。
他的臉粗粗的,幾天都沒刮剃鬍子。
她看著他,這樣的他顯得粗獷、陌生、狼狽而……而深情。
她虛弱地問:「一直拉著我的手的人是你嗎?」
「是我。」見她醒了,他有力氣和她開玩笑了。「你是為了我才甦醒的嗎?」
真想罵他!玄冰雁想罵他,只是力氣不多,只好省了下來,她半起身,過度虛軟,這樣的動作,對她來說著實太費力了。
她還在掙扎,他就把她抱起。抱起就算了,他竟自己往床上坐,把她抱在他的腿上。玄冰雁睨他一眼,如果力氣夠的話,她就開罵了。「方纔是……」她微喘。
「是你一直在我耳邊叨念嗎?」
赤炎郎想了下,他的確是不斷地重複著一些話,「嗯。」他點頭。
她翻翻白眼。「你不知道病人是需要靜養的嗎?」
他愣了下,朗聲笑起。那笑聲,她已經熟悉了。
他含笑地看著她。「你連對喪家都這麼兇惡嗎?」
喪家,是啊,這一陣子下來他亡父喪母。
玄冰雁收了視線。「我也是喪家。」
他眼睛霍地睜亮,不確定地話裡的意思。
她的話裡,是承認她是他的妻嗎?他的心跳,咚咚加快。
卻聽得玄冰雁淡淡地說:「身份上,我喪母;心情上,我喪夫。所以別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同情你。」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同情。」有些失落,卻不是絕望,他勾唇而笑。「如果,你還不能愛我,那就恨我吧。若是恨我可以讓你留在我身邊,那就恨吧。」
玄冰雁別轉眸光。驀地,她看見那盆花,紫雲君為她栽植的花。
她的腦裡,閃過他在她身邊喃念的話語。
她脫口道:「如果我是為了替雲君復仇而留下來的,你也不在乎嗎?」
他澀然低語。「對。」
答案他不僅說了,也已經做了。
這就是為什麼他把那盆花移來。他對她的愛,已經沒有退路了,就算她是因著對紫雲君的情意留在人世,他也顧不得了。
玄冰雁逸歎。他怎麼能叫她一個人負這麼深重的仇和這麼濃烈的愛。他怎麼能哪?
她翻瞪著他。「凌媽的死,讓你昏了頭嗎?」心緒一時過激,讓她險些喘不過氣,她揪著胸口。「你這樣勾動我的恨,是會把你自己逼到死路,你不懂嗎?」
「你說的,是凌媽的死。」他忽地一笑。
她不再有氣力說話,只好丟他一記白眼。她說的當然是凌媽的死,他還聽不清楚嗎?
他把她攬在懷裡,埋首在她的雲鬢之中。「只有你知道,真正叫我難受的,是她的死,而不是我娘。」如他所想的,只有她知道啊。
他輕抵著她的耳畔。「為你,做這些難道不值嗎?」
他的話語,每一句都有摧折人心腸的魔力。
玄冰雁斂目,而後緩緩張開。她已經力竭了,卻還得讓聲音聽來冷硬。「凌媽的死,當然叫你難過了。她是世上少數幾個拿你當人看的人。」
如果她想要刺傷他的話,那她成功了。
赤炎郎抬頭。「我在你面前終究這麼不堪。」
許是累了,玄冰雁竟沒有乘勝追擊,只是淡道:「我拿你當壞人看,你說是不是不堪?」
赤炎郎面上露喜。那句話是他說過的啊。是他在她的面前說,他是壞人,不是小人。那句話,她放在心上了。
他笑出。「我第一次要謝謝有人拿我當壞人看。」
「瘋子。」她蔑唇。卻不能不為他說出這樣的話,感到一點點的悲哀。
「讓我吻你吧。」他突然冒出這句話。
玄冰雁身子繃緊,警戒地睇睨著他。「幹嘛?」
「別緊張,我只是想確定,你醒過來是件多麼美好的事。」他笑得邪壞,偏偏又帶著一抹真誠。
這種想法夠瘋狂了,還說什麼叫她別緊張。玄冰雁緊鎖著他,心跳不斷加快,不自覺地舔著嘴唇。那是害怕的動作,他卻視為邀請。
他主動地湊了上來。
「別……」她軟喊,他卻乘勢逸入。
她該知道,他是個霸道的人,向來他的問問,多僅止於問問而已。
玄冰雁閉上眼睛,詛咒他的可惡。他欺她現在虛軟,以他纏烈的情愛不斷索求。她無力抵抗,只好暫時棄械,任這一吻沉溺。
她不再思考,隱約聽到他說:「給我些時間,愛上我並不難的,你終會愛上我的……」
她的腦中,其實已經一片暈眩,並不知道他喃喃的,喃喃的,都是這樣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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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玄冰雁就留了張紙條給赤炎郎,上面寫著「休兵」。目前,她無力與他纏鬥,暫不想提報仇的事情,卻也希望他別來打擾她。她還虛弱,身與心都不想在這時沉陷。
為了讓她靜心修養,赤炎郎這幾日也另住他處。除了服侍她的婢女,保護她的侍衛,平素是沒人會來擾她。
這日下午,她才入睡,便讓外頭的喧嘩聲給吵醒。
她起身探問:「怎麼回事?」
「啟稟娘娘,是瑤茜公主在外頭。」宮女回答。「她想求見娘娘,可是侍衛們怕擾了娘娘安寢,不敢放行,所以公主才會在外頭鬧起。」
玄冰雁下床,穿上鞋子,低首吩咐:「請公主進來吧。」
「是。」宮女領命,快步到門外迎凌瑤茜入內。
玄冰雁自屏風內款移出來。
「表嫂。」凌瑤茜才進門,一見了她,雙膝咚地跪下。「救命哪!」
「有什麼話起來說吧。」玄冰雁揮手,讓宮女們下去。
「表嫂,」凌瑤茜神色慌張。「表哥抓走二舅了,怕就要處死了。」
玄冰雁眉頭微蹙,爾後安坐下來,不疾不徐地問:「那跟我何干?」
凌瑤茜趕緊轉到她身邊。「行刺你的人,已經抓到了,說是二舅派人下的手。」
「你二舅?!」玄冰雁黛眉揪鎖,不過猶自鎮定地倒了杯茶輕啜。「我怎麼從來沒聽赤炎郎說過。」
凌瑤潛一連串地吐著。「就我猜想,表哥是個十分驕傲的人。以他對你的情感,抓出二舅,為你付回公道這件事情,他會覺得是他應該做的。若是他跟你說,變得好像是他特地拿這件事情來討你的歡心。」
玄冰雁陷入靜默之中。唉,他這個人啊……
凌瑤茜加把勁地說:「表嫂,表哥這麼喜歡你,只要你開口,他就一定不會處死二舅。」她跪了下來。「表嫂,我求你了。」
「求我?!」玄冰雁回神,勾了抹笑。「你倒是告訴我,你二舅派人殺我,我又為什麼要救他。」
凌瑤茜口舌打結。「這……」她的確是沒有理由求她啊!是啊,玄冰雁為什麼要救她二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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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天牢內,赤炎郎獨審凌寬。
太中大夫凌寬畢竟是他二舅,雖是鎖銬,卻沒受到嚴刑逼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