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元玥
這和昨晚有關嗎?昨兒個夜裡他們怎麼會抱在一起哭笑呢?她到底說了哪些話?腦中隱約有些畫面,就是記不清楚細節。
還有他畫她時,是抱著怎樣的想法呢?
他是因為討厭她,所以畫了她的像,用來練飛刀嗎?
可她又還沒教他練飛刀,畫了也沒用;而且看他的畫裡,怎麼也看不出討厭她的樣子,這特地畫了一個人,不是因為討厭,難道是因為……
元月腦中不斷地打轉,全然沒注意到柴塞得太多,濃煙都竄出來了!
「咳、咳……」褚連雲讓煙哈得難過,他放下鍋鏟,不斷揮著手,大聲喊著:「師父,可以了!」
「咳咳……可以了嗎?」元月終於發現現下的景況。
煙嗆得他眼淚直流。「大事都可以了,剩下的小事,就交給弟子吧!」
元月站起來,撥開瀰漫的煙霧。「褚追雲,你講話不用那麼委婉啦,我出去就是了,你好好煮吧!」
若是尋常人說這種話,多半有諷刺與不快的成分;可元月不然,她向來直率,這麼說,便真是單純這麼想,聽者完全不需拐彎抹角地揣測,是否有別的意涵,褚連雲夠瞭解她,便也直接回答:「那你快出去,這裡煙嗆人哪!」
元月走後沒多久,褚追雲便弄好熱粥和幾樣小菜。
他一樣樣端好,這才坐下來吃,他拿起筷子發現元月分毫未動。「怎麼了?」
元月托腮支頤,不知想些什麼,臉還熏著幾道黑痕,敢情從方才出來後便在發呆。褚追雲不覺好笑。「發什麼呆啊!臉這麼髒也不曉得洗?」他很自然地貼靠著元月想以袖子替她擦掉,這才想起上身還是光的。
手剛剛洗過,他以手腕拭著她的臉。「等會兒再拿條毛巾給你擦擦。」元月的臉龐,細緻滑膩,觸得他心頭一震。
美目流盼與他視線交會於剎那。
是這個嗎?元月心跳漏了一拍!褚追雲凝視她的眼神,深邃處溫柔至極。
「褚追雲!」元月忽然抓住他的手。「有兩件事我不問不痛快!」
「什麼事?」被按壓住的脈搏陡然跳得極快,這才發現和元月竟這麼近。
「第一件事——我昨天胡言亂語是不是有嚇到你?」方纔她一直想著,多少讓她想出些醉酒的情節,這才知道有些可能不好說的,她也說了。
褚追雲失笑。「你平常惡行惡狀都沒嚇到我,這點胡言亂語算不了什麼。」他還以為是什麼大問題。
「好。」元月注視著褚追雲。「我再問第二問題——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手掌不自覺地沁汗。
褚追雲怔仲住,元月和他極為靠近,近得連她加快的呼吸都能被察覺。他忽然一笑。「那你呢?你又是不是對我有好感了?」
元月放手大笑。「好反應、不愧是我徒弟。你就繼續猜,我是不是對你有好感,我就慢慢看,你是不是會喜歡上我。」
「那師父——咱們現在可以吃飯了吧?」褚追雲望著她笑。
桌上小菜,看上去清爽可口,而褚追雲特地煮的野菜粥,熱氣氤氳,野菜配白米,青白相匯,散出陣陣香味,勾人食指大動。
「當然嘍!」元月端起碗野菜粥,猛地扒了兩口。
褚追雲盯著她吃飯的樣子,嘴角逸出笑。
以前他很難想像,女人也會有這樣的吃相,特別是未出嫁的姑娘。
他所認識的,多是溫柔嫻靜、才貌雙全的紅顏美嬌娘,別說要她們如元月這般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就是說話也鮮少大著嗓門的。
最初,他著實讓她吃飯的樣子給嚇了一大跳,不過相處久了……
「褚追雲——」元月放下碗筷,抬頭正好迎上他溫柔帶笑的目光,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和他對望半晌。「你這樣的眼神,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你對人有意思,難怪你能花名在外,想來被你這雙眼睛蒙騙的女子,一定不在少數。」
褚追雲衝著她笑。「你客氣了,除了女子之外,我還騙過男子。」
「惡!」元月打個冷顫,想起上次被騙的張氏兄弟,頭皮還會發麻。「那……還是不要看你的眼睛好!」那對眼睛,長在男子身上,是有些噁心,可她無法否認,褚追雲溫柔的雙眸仍然好看而吸引人,方才讓他這麼一看,就忘了本來想和他說的什麼。
「好吃嗎?」褚追雲笑問,雖然看她的樣子也知道答案,可還是想聽她親口稱讚。
「對了!」元月啪地放下筷子。「我剛才就是要問你,哪兒學來煮飯的本事?這野菜粥煮得真好,入口即化,卻不過於糜爛,野菜味和米飯香融合得恰到好處,真是……」說到讚歎處,她碗一端,呼嚕地灌下。「太好吃了!」
一般男人通常不喜歡女人狼吞虎嚥的樣子,那是因為下廚的通常不是男人。
褚追雲不一樣,他喜歡元月這種吃法,特別是吃他費心為她煮的東西。
他笑著,接過她的碗,為她添滿。「那再來一碗吧。」
元月挾了一口菜吃,面露讚許之色。「褚追雲,你們那個孔子,不是有句話說『君子遠庖廚』,我還以為你們讀書人都不下廚的,怎麼你廚藝這麼好?」
褚追雲把碗放在她面前,正色道:『非也!非也!讀書人以經世濟民為懷,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廚藝與治國之道相通,士人焉可廢哉?古之廚師為開國兀動者有之,今之文人精飲食之道者亦有之。」
元月忍不往被他逗笑。「囉嗦!一堆廢話!那我問你,你的廚藝是古聖所傳,還是今賢所教?」
褚追雲搖頭笑著。「非也!非也,他們說得多,做得少,跟他們是學不到什麼。說實話,這點煮飯的本事,是婦人所傳,女子所教。」
元月喝了兩口粥。「那你怎麼會有興趣學呢?」
褚追雲也盛了碗野菜粥給自己。「其實本來也不是特別有興趣的,只是有次到廚房去找個丫頭,見她忙和著,便湊興幫忙,沒想到還弄出盤不錯的萊,我爹吃了還挺稱讚的……」
「啊!」元月有些訝異。「你爹會稱讚你做菜?我以為他只想要你學武呢!你是為了討他開心才做菜的嗎?可怎麼我看你們倆似乎不大會。」
「我爹之所以稱讚,是因為那時他不知道是我煮的。他知道後是怒不可遏,那天我看他發這麼大脾氣,便下定決心,要好好做菜,把他氣到死為止。」
元月大笑。「好理由!真是好理由!你這麼討厭褚晏南,怪不得一直不好好學武,我硬逼你學武,想來你心頭悶得很。」
她過去搭住褚追雲的肩膀。「沒關係!我害你憋了口氣,自然也會幫你出口氣,我打敗你爹的時候,一定讓你來觀戰,教他知道他武功好,沒什麼了不起,還有人比他更好。」談到武功,元月的精神又來了。「吃飽飯,咱們再來練過。」
褚追雲雖覺得好笑,可還是握住搭在他肩上的手。「好!」
不管他們先前恩怨如何,此刻他們可是「咱們」了!想到這點,浮在褚追雲臉上的笑意,不自覺地加深。
***
黃葉凋敝,轉眼間深秋已過,冬雪翩落,只剩梅花獨香。
雪地上,元月正揮汗練劍,她一面比畫,一面朗聲念著劍術套路。「弓步平劈、回身後擠、歇步上崩……接下來,坐盤反撩、轉身雲劍。」元月劍旋轉一周後,將劍柄交於左手,左手接到後反握住劍,做了個結束的動作。
她自言自語:「就是這樣,懂了嗎?」很自然地向右後方望去。
眼底一空,她的神情有些失落。「怎麼褚追雲還沒回來哪?到底跑到哪兒去了?」這陣子她和褚追雲練習基本劍法,可以說是朝夕相處,寸步不離。時間一久,元月已習慣身邊有個人在,現在猛一回頭,發規褚追雲向來的位子空了下來,心頭竟有說不出來的不踏實。
這幾天,褚追雲一直嚷著說,天氣變冷了,想弄些好吃的東西暖肚。今天一早,見雪下得密,不好練劍,就往山裡覓食去了。
元月見他不在,心頭還高興著,終於有機會練些精深的劍術,誰知這一個人劍招使者使者,又使回基本的套路。
她喃喃念著:「真是的!我管他去死!他回不回來,我都得好好練劍才是,否則劍術越練越回頭,將來怎麼打敗褚晏南。」
她屏氣凝神,氣運丹田,運氣行劍。只見她目光綻亮,劍光也跟著褶閃,長劍在手中舞動著,劍花翻滾,似澎湃波浪,晝疊高起,滔滔不絕,動中有韻,起落跌宕不絕。
她翻身飛出,劍尖朝著樹幹不停刻畫著,龍飛鳳舞煞是好看,可她卻突然收手,戛然止劍,人往樹幹挨近,樹幹上刻的赫然是「褚追雲」三字。
「該死!」她咒罵著。「我這是在做什麼!一定是中午沒吃好.現在才會頭昏眼花,神智不清的。」她忿忿地收回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