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雨弦
「諭清,別丟下我!」耿芙蓉全身是汗的驚醒。
她茫然了好一會兒。是夢,只是一場夢……
「你做惡夢了?」
一雙像秦諭清一樣的湛深黑眸出現在她眼前,讓她一時誤以為是秦諭清,等她看仔細之後才發現,眼前的黑眸屬於丘諭堂。「你……一直在照顧我?」她的語氣有著不確定,因為她不相信丘諭堂會對她這麼好。丘諭堂自然不肯承認自己一直是擔心的陪著她。
「我是在房外聽見你的叫聲才進來的。」他以為這樣就能保住自己的自尊。「喔!」耿芙蓉在心裡嘲笑自己,她怎麼會以為丘諭堂對自己是有情的?他對自己的一切作為,不過是想報復秦天生而已。「餓嗎?」他還是不知不覺流露出對她的關心。
「我不餓,我有話……」她想起這裡還住著蘇彩柔。「蘇姑娘在嗎?」
「她到銷魂樓去了。」
「如果你喜歡她,怎麼還讓她去銷魂樓?」這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她有什麼資格質問他?果然,對上她的是丘諭堂嘲弄的目光。
「失禮了,我不該多嘴。」
「你真的不在乎嗎?」他痛恨她的故作無事狀。「如果你真的不在乎,為什麼還要來找我?你難道不明白我對你是怎麼一回事嗎?」「我知道。」她當然知道丘諭堂接近她只是為了想報復秦天生。
「你最好知道我接近你是懷有目的、是不安好心的,我只是把你當作是一顆棋子耍弄而已。」他想讓她知道自己有多可惡。「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能不能不要一再重複的說自己只是他的一顆棋子,不要不停的刺激她?「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麼還要來?」丘諭堂再也無法平靜,他情緒激動的對著她大吼:「回去秦天生的身邊,他對你夠寬宏大量了,竟然不在乎你偷漢子。」他的神情越來越激動。「為什麼他如此作踐、糟蹋你,你還死心蹋地的跟著他?」他歇斯底里的胡言亂語,「還是你終於知道自己無法在他心裡佔有一定的份量,所以才找上我?」越是這樣猜測,他心裡的無明火就越燒越旺。「我告訴過你,我只是個靠女人吃飯、沒什麼出息的男人,在我身上撈不到什麼油水的。」「我從來沒想過要圖謀誰的家產,或是在哪個人身上撈油水。」對這些侮辱、嘲諷,她已經麻痺了,剩下的只是深深的疲憊。「你還是認定我是那種人嗎?」丘諭堂心裡清楚,她不是。
但就因為她不是,才讓他更生氣!
既然她不是為了秦家的財產,為什麼要匍匐在秦天生的腳下,任他予取予求,任他糟蹋、辱罵?難道她已經愛上那個從年輕風流到老的秦天生?
不想還好,越想他就越火大。
她有個性、有主見,為什麼會像一灘水一樣,任秦天生任意擺佈?
秦天生除了有錢,到底有哪一點值得她做這樣的付出?
她……竟然做出這樣一件荒謬的事!
在他氣得無法自持的時候,望見她淒楚的容顏,那怒火又奇異的消失,換成自己衝動的想緊緊擁著她,好好的安慰她一番。「我從來都不曾是秦老爺的女人,從來都不是。」她哽咽的解釋著。「但我卻心甘情願的為秦家做牛做馬。」「告訴我原因!」這樣的解釋不會比她是秦天生的女人讓他更覺得安慰。「如果他開口要求你為他獻身,你也會照做嗎?」「秦老爺不會這麼要求我。」
雖然秦天生恨她,但他也不會做出讓諭清生氣的事。
「為什麼不會?」秦天生那種人,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因為他恨我。」她開始醞釀說出事實的情緒。
她知道一旦說出事實,只會讓丘諭堂更難過、無法接受,而且更恨她。
但是她卻不得不說。
「秦天生為什麼要恨你?」丘諭堂不懂,為什麼秦天生恨她,又要將她留在秦家,還讓她掌握秦家的大權?「因為……我害死了秦天生的兒子--秦諭清。」
「你……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雖然丘諭堂只和秦諭清有過一面之緣,但秦諭清知道他是他的弟弟,而且真的把他當弟弟看待,甚至在兩人短短的相處時間裡,秦諭清給了他將來相認的信物。秦諭清是秦家他惟一不恨的人,只可惜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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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諭清離家出走,而我剛剛喪父,因為沒錢安葬我爹的遺體,所以在街上想賣身葬父。」耿芙蓉紅著眼眶,陷入回憶,娓娓道出三年來藏在心裡,沒有人瞭解的傷痛。「諭清看我可憐,於是慷慨解囊安葬了我爹,而我便跟著他,執意以身相許來報答他的恩情。起初他執意不肯,但是我苦苦哀求他,使盡苦肉計,說我一個小姑娘,舉目無親的,容易受人欺負,他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和我草草完婚。我們的確過了一段快樂的日子,他教我讀書識字,教我算帳、做生意,承諾我要帶我回秦家,不過前提是要找到他失散的弟弟。我們就這樣一路做小買賣、一路找他弟弟,直到有一天……」耿芙蓉哽咽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有一天我們錯過了村莊,只能在荒郊野嶺露宿,突然冒出兩個盜匪,我們將身上的錢財都給了他們,盜匪卻還不滿足,見色起意的想玷污我;而諭清為了保護我,叫我一個人快跑,自己則死命的擋住他們。而我心想,與其等死,不如趕快找找看有沒有人能幫助我們。可我萬萬沒想到,等我找到人幫忙,再回去找他時,諭清已經奄奄一息的躺在那兒……」丘諭堂聽完後怔在原地。
他好後悔前些日子說諭清是因為受到秦天生的孽障而遭到報應!
他沒想到諭清是那麼的善良,因為想保護自己的妻子而身亡。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學學秦天生的自私?
為什麼他不和耿芙蓉一起跑?
耿芙蓉見他傷心難過,拚命的向他道歉:「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該跑的……我不該為了保護自己的清白而害了諭清……我該死--」「好了!別再說了!即使你死一百次,諭清也不會活過來!」
他明知道她是無辜的,卻還是無法釋懷,因為如果沒有她,也許諭清就不會死;如果沒有她,他就還有一個認同他的兄弟。可是如今什麼都沒有了,娘死了,他惟一想見的兄弟也不在了,教他如何不恨、教他如何不怨?「我就是知道即使一命償一命,還是無法挽回諭清的命……」從諭清死後到現在,她的歉意一直藏在心底,因為秦天生不願意聽她的歉意。「所以我才會到秦家,想代替諭清為秦家做任何事。」秦諭清死後,她曾經努力的想找尋他的弟弟,希望能完成他的心願,但是她沒有找到。最後她只得遵從秦諭清的遺願,來到秦家報死訊。
「你這樣做,秦天生感激過你嗎?」傻瓜,如果諭清還活著,怎麼可能做現在她做的那些事。「我不需要秦老爺感激,我只是想贖罪。」
「你覺得這樣任秦天生差遣、侮辱,罪孽就會減輕了嗎?」他冷冷的嘲笑她的天真。「雖然不能減輕罪孽,至少我遵照著諭清的遺願,來到秦家,等到了你。」丘諭堂冷哼一聲。
「等我做什麼?等我的報復嗎?」他突然發覺耿芙蓉不但天真,而且還愚蠢。「不是。」耿芙蓉從脖子上拿下一塊由紅絲線繫住的半方玉珮。「諭清死的時候,手上就是緊緊握著這半方玉珮不放,要我無論如何都必須到秦家等著你回來,然後把玉珮交給你。」丘諭堂顫抖著手,接過那象徵他們只有過一天的兄弟情……
「起先我一直懷疑,你真的會回來嗎?」她的語音微顫。「現在我總算知道了,諭清很瞭解你。」她看著丘諭堂緊緊將玉珮握在手心。
「我一直將它掛在胸前,把它當作是諭清,在傷心難過時,諭清都會安慰我。」她流下難忍的淚水,「現在東西已經在你手上,我也算是對諭清有了交代。」傷心不已的丘諭堂雖然覺得耿芙蓉說的話很奇怪,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細想,因為耿芙蓉又提起令他生氣的話題。「回秦家去吧!秦老爺需要一個兒子。」
「他需要一個兒子,你就幫他找一個兒子回秦家;我需要一個哥哥,你能找一個哥哥還給我嗎?」他恨耿芙蓉一心一意站在秦天生那一邊。「能讓我回秦家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諭清,可惜他已經死了!所以你可以回去告訴秦天生,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回秦家了。」耿芙蓉知道丘諭堂現在的心情就和當初她失去諭清時一樣,沒有了諭清,她的世界就變得沒有希望……她現在是一個大家都恨之入骨的人,卻不知道要怎麼樣求得秦家人的原諒。「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消除你心中的恨意?」眼前的淚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楚丘諭堂此刻臉上的表情。丘諭堂也不知道,如果知道如何消除恨意,他也不會恨了秦天生那麼多年。耿芙蓉拽住他的衣袖,滿臉的懇求,紅唇顫抖得像隨風彫落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