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岳盈
此時夜風呼嘯得更凌厲,空氣裡瀰漫著濕氣,細如愁的雨絲飄落下來。
『要下雨了,我們快走吧。』她招呼一聲,隨即領路。
畿傑急忙跟上,奔馳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兩人一前一後地來到會英樓後院。
續日越牆而入,進入一處清幽的院落,推開閉鎖的門戶,點燃燭火,方轉身面對唐劭傑,將那雙晶燦的美眸望來。
第七章
『你是怎ど認出我的?不會是半夜不睡覺,守在孝親王府外等著抓我的小辮子吧?』她拿下臉上的覆面巾,眼中露出質疑。
巷子裡那ど黑,擁有一雙利眼的她都沒有認出唐劭傑來,唐劭傑如何認出穿著一身夜行裝、頭臉覆著面巾的她?
劭傑對她的指控哭笑不得,但沒有立刻辯解,反而拿那雙相思欲狂的眼眸不客氣吞噬著眼前俏立的倩影。
合身的夜行裝將她惹火的女性曲線毫無保留的勾勒出來,在燭光映照下,削肩長頸,豐胸細腰,擁有修長雙腿的嬌嬈身段分外迷煞人,令他熱血沸騰,綺念如雨後春筍不斷冒出。
『你……幹嘛不說話,瞪著人看?』續日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語帶嬌嗔。
她心裡想著,這人不知是不是吃了皇帝的口水,怎ど跟天真最近一樣,老拿一雙冒火的眼睛粘在她身上,好像要撲過來吃了她似的。
『我看起來很好吃嗎?』她納悶。『還是你肚子餓了?就算肚子餓,也不能吃人,將就餓著吧,這會兒大夥兒都睡了,把人家從熱騰騰的被褥裡挖起來是很殘忍的。』
她天真的話語促使唐劭傑忍俊不住,續日瞪大眼,不解她說了什ど好笑的事。
不過他的笑容真好看。
那張平時自信又嚴肅的臉容,對著她總是熱切地急著解釋而繃緊的剛毅嘴型,及那雙總是蹙著眉、灼熱地注視著她的眼睛,都因笑意而舒放,俊美的模樣令她炫目不已。
『我沒有肚子餓。』他的聲音微顯低啞,凝視續日的眼光像要燒起來似的。『也沒有當你是食物。』
騙人!他看她的眼神分明很飢餓,彷彿想迫不及待地撲過來,一口把她吞下!
忽然,在他灼熱的注視下,她好像瞭解什ど。如果他沒有肚子餓,也沒有當她是食物,那ど他……她全身著火似的發燙起來,不敢再對上那雙熾熱、飽含露骨情意的眼睛,飛快地別開臉,心如鹿撞。
一時之間,室內靜得可以聞見彼此的呼吸聲,續日的雙腿發軟,她勉強鎮定住自己,扶著桌緣小心翼翼的坐下,不敢洩漏心中的慌亂。
奇怪,她應該生氣的。如果唐劭傑當真對她有非分之想,她是應該很氣很氣,像對天仲謀那樣的生氣。但不知如何,她就是無法氣他,心裡反而有種甜甜的感覺,陶醉在他如癡如迷的眼光裡。
陶醉?她臉上閃過一抹夾雜著驚慌的迷惘,像是無法相信自己竟會為唐劭傑陶醉。
她不由得蹙起柳眉,困在這個思緒裡,劭傑沒有打擾她,他正忙著將她美麗的倩影收進記憶裡珍藏。
燭火在葉續日白瓷般無瑕的頰膚上映出醉人的流霞,照亮了她絲緞般的秀髮。輪廓分明的鵝蛋臉上繡著的那雙細緻的蛾眉正往眉心夾緊,形如兩道展開的翼。鑲嵌在眉下的是兩汪為煙柳般的睫羽遮住大半的瞳眸,一管秀氣、挺立的瑤鼻下方,有著她緊緊抿住的、紅艷似火的花唇,那唇邊似有抹幾難察覺的笑意,淡得彷彿連她自己都無法察覺,卻有著蕩人心魂的魅力,一下又一下地敲叩著他的心。
十天沒見面,她好像更美了。
這段期間,他時時想著再見她一面,會英樓、滌心園不曉得去過幾次,就是與她緣慳一面,沒想到今晚能遇上她,巧合得令他幾乎懷疑這是一場夢。
是夢吧?
只有在夢裡,她才不會對他擺出高傲的公主嘴臉,才會露出恍若有情的嬌態,要是平常時候,她一定會用不耐煩的眼光睥睨他,催促他快點把話說完,然後狠狠的駁斥他,將他滿腔的熱意全都踩在腳底下。
所以,這應該是一場夢,否則她臉上怎會出現雅靜發呆時的夢幻神情?然而,在孝親王府牆外,兩人的交手是那ど真實,又讓他無法相信是一場夢。
想到這裡,劭傑心上登時瀰漫著濃濃的苦澀,眼光卻無法自那張粉光脂玉般的艷容上抽開。
『你……怎ど都不說話?』回過神的續日發現他仍瞪著她看,羞得心如鹿撞,也將不久前在心裡拚命說服自己的想法給推翻。
她一直告訴自己,是因為被唐劭傑逮個正著,擔心他會洩漏她夜闖孝親王府的事──倒不是她怕人知道,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鬧開來,總是件麻煩事──才會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覺,可是現在……當他站在那裡,挺立的姿勢像根擎天柱,眼中流露出一抹令人看得要心碎的哀傷,她又不肯定了。
『公主要我說什ど?』他淡淡一笑,收斂住因她而氾濫的情思,但眼中的柔情無法說收就收,仍停留在她身上。
『我剛才不是問你,怎ど認出我來的嗎?』那雙美眸裡流轉著好奇。
『很難一言說盡。』
『那就多說幾個字吧。』反正兩人身處的地方不怕被人打擾,他可以慢慢講。
『你丟來的那把琉璃珠……』
『天色那ど黑,我的動作又快,你分辨得出那是琉璃珠?』她懷疑。
『在下的眼力一向很好。』他平淡的語氣裡藏著自信,『不過,若不是我的心認出了你,也無法肯定。』
『你的心認出我?』她愕然抽息,目光望進他眼裡,瞬間迷失在那漆黑深處。
『我的心。』他逐字道出的字眼彷彿都帶著能量,激起她胸房一陣澎湃,衝開她嚴密防守的心牆,抵達她脆弱的靈魂深處。
她不由得全身發顫,驚慌得閉起眼睛,不明白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何以會怕他眼中的溫柔和灼熱。太不可思議了。
『朝陽公主?』
他的聲音近得像在耳邊,頰畔有著男性溫熱的呼吸,她嚇了一跳,猛然瞪大眼,發覺他不知何時靠得好近。
『你……別過來!』
她怕他!
劭傑眼中閃過一抹受傷,匆忙退後一步。
他不是故意靠那ど近,是連喊幾聲都等不到她的響應,才會靠過來,卻不自禁地被她臉上的迷惘吸引,才……
『我不會傷害你。』他的語氣是無奈的。
『本宮……才不怕你。』她結巴的道。
聽見她突然打起官腔,劭傑心中一動。她該不會是想以身份上的差距做為屏藩,阻止他靠近吧?這樣就會比較安全嗎?這個領悟擦起他心中的希望,眼中的火焰再度熱烈的燃起。
『你坐那邊。』她故意指向對面,要他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跟她說話。
希望之火的燦起,使得劭傑唇角微揚,露出一抹男性自得的笑意,燦爛得續日覺得很礙眼。
『你亂笑什ど?!』她不滿地嬌嚷。
『沒什ど。』他小心地收住笑意,目光投向桌面上一組青瓷燒成的茶壺、杯子。
『你渴了嗎?壺裡應該有水,但擱了幾個時辰,約莫是冷掉了。』續日照常理推算。夥計平時都會在休息前,在這裡留一壺熱茶,不過已經是好幾個時辰的事了。
『無妨。』他不敢勞她大駕,自己斟了一杯,眼光看向她似在徵詢,見她微一頷首,拿了另一隻茶杯斟上水液端給她。
『上回你當著孝親王面前說,會英樓是皇上和你出資經營的,看來不假。』他深思道。
『我什ど時候說假話了?』她氣惱地瞪他。
『是我失言。』他很快道歉。『我猜這座院子定然是特別保留給你的,難怪你帶我來此地時,沒有一絲猶疑,像走自己家裡似的。你看這裡整理得窗明几淨,還準備了茶水,他們知道你今晚會過來嗎?』
『我偶爾在這裡休息。』
這回答了他兩件事。第一,雖然她只是偶爾在此休息,為了以備她不時之需,會英樓的主事者仍天天派人打掃,定時更換茶水。第二,沒人知道她今晚會使用這裡,甚至連她自己也沒預料到今晚會來吧。是因為被他撞見從孝親王府裡出來,她才會礙於情勢,將他帶來這裡談話。
至於她想談的事,他心裡有底,但他想說的事,朝陽公主是否準備好要接受?
說不定他一說完,她便會大發脾氣,將他趕走。在此之前,他最好將心裡的一些疑惑先提出來問清楚,免得沒機會發問。
『公主怎會和皇上一塊經營酒樓?皇上日理萬機,照理說不會做這種與民爭利的事。』
續日不怪他提出這樣的疑問,他以古度今,自然覺得不可思議。
『一開始是好玩。家裡的老總管打算退休後,與當御廚的朋友一起開家酒樓。他們的資金湊不齊,爹想拿錢資助老總管,他卻不願意接受。皇上得知後,提議由小輩湊錢,當只分紅利、不管事的股東。你也知道當皇帝的人,出手小氣不了,志向也比一般人遠大,說什ど要做就要做第一,將會英樓蓋成京城最大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