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岳盈
「不,我……」她淒惻的搖頭再搖頭,無意讓任何人陪著她死呀。
「不要再磨蹭了!時候不早,我們得趕快!」
「不,好音,我不要……」
「你再這樣,我生氣了喔!」她眼裡的寒意一下子就鎮住了冰心,訝異自幼與她一塊長大的好音有這麼可怕的眼神,一個恍神,便被好音拉著離開寢室。
然而,她們還來不及離開冰心苑,前院即傳來宮女的喝斥聲。好音帶著不情願的冰心想要逃走,被及時趕到的關寧攔住。
他武功過人,一路點倒攔住去路的莽國宮女,與好音對峙在冰心苑的水閣附近。
「別過來!不然我就殺了她!」她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架在冰心細緻的頸項上,嚇得後者不敢動彈。
關寧投鼠忌器,一反先前的威猛,不敢上前。
「你別傷害她!」他大喝。
「退開。不然我跟她同歸於盡!」她表情陰狠。
「你不要衝動,好,我退開……」
稍後趕來的戴月看見這一幕,眼中殺機陡現。他不動聲色的接著手中劍,悄悄接近兩人,猛一用力,劍光乍現,刺向冰心。
這下子可嚇得關寧肝膽俱裂,他出手救援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戴月一劍刺殺冰心,好音卻在情急之下,本能地以自己的身體為冰心擋住這一劍,雙手將冰心推開。
關寧抱穩冰心,好音不敢置信地瞪視著隨著劍身拔起、不斷滲出血液的胸口,臉色慘白的軟倒。
「好音!」冰心發出淒厲的叫喊聲,在關寧懷裡掙扎著。
關寧警戒地瞪視戴月,在確定他不會再出手殺人,方扶著冰心來到好音身邊。
「好音,為什麼?」冰心抱住好音,濕蒙的視線下,好音全身都是血。
「冰心……」她搖頭,失血的嘴唇哆嗦著,過往的人生在腦中電光石火的閃過,全是沒有意義的,除了跟她在一起的日子……
「好音,你振作點,你不要死……」
「我……我……」
她急促的喘著氣,有太多話想說,卻沒有時間了。「我不是好音,我叫好意……」
「好意?」
「我與好音本是孿生子,我……自幼被母親留在殺手組織,交換她與妹妹的自由。後來……好音懷了你大弟的孩子,她想要報仇卻……沒能力,央求我……」
怪不得她覺得眼前的「好音」跟她所認識的好音不同,原來她們並不是同一個人。
「我見到你……你有著我嚮往的美好……冰心,我……我……」
「你別說了,我都明白。好意,你不要死,不要死呀!」
「我……」她叫了她真實的名字,她好幸福,黑暗吞沒得好快……
「好意……」
冰心淒厲的叫喊,卻喚不回飄走的魂魄。她哭得心碎腸斷,哭得全身無力,哭得軟倒在關寧的懷抱,緊緊揪住他。
皇帝趕到時,見到的便是這悲淒的一幕,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只看見他的鐵面護衛抱住他的愛妃。
看起來怪怪的,他登時有種綠雲罩頂的不好預感。
事後,花朝忍不住問戴月:「你怎麼知道那個叫好意的,會為何蓮卿擋下那一劍?」
「我不知道。」他無辜的聳著肩,閃閃發亮的眼眸裡帶著冷酷的笑意,「我只知道她留下來是個禍害。這女人太美了,連關寧都抵擋不住,讓她活下來,關寧會很慘。」
原來……
花朝頓時感到寒意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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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是到了掌燈的時候了。
御書房裡很靜很靜。
雖然站著許多人。
但當然皇帝是坐著的,托著美麗的下巴,濃密有致的兩道修眉緊緊的朝眉心蹙攏,兩彎秀麗如弦月的長睫毛下掩映著的那對俊目,不復以往的開朗靈動,有若寂寞而深沉的井水,藏著費解的情緒,坐在他的寶座上。
被戴月緊急找來的朝陽公主,在兄長示意下,硬著頭皮走上前。
「皇上……」如鈴的嗓音一向有打動他心的魅力,這次也不例外。
皇帝的心魂彷彿自深井裡被人喚回地面,憂鬱的眸光對上續日眼裡的關懷,心中一暖。
「啊,續日……」
「你還好吧?」
「朕……」正待回答,忽然瞥見陪她進宮的唐劭傑,皇帝的眉頭皺了起來。「你們不是應該守在唐慶齡身邊嗎?他情況怎麼樣?」
「幸好搶救得及時,傷勢雖重,卻沒有性命之憂。」續日說。
「喔。」他沒精打采的應了聲。
「皇上。」續日語帶嬌嗔,「大哥說你發呆也有大半個時辰了,到底想怎麼樣?」
「什麼想怎麼樣?」
「就是冰心苑的事呀。」她對他裝蒜的本領懊惱地攢起眉,有些辛苦的扶著疲軟的腰。「皇上,人家站得好辛苦,可不可以坐一下?」
咦?怎麼大家都站著?
皇帝很意外,想叫大伙坐下來說話,但一看到場中的礙目對象,便改口道:「你坐呀。」
續日歡天喜地的坐下來,同時感覺幾雙哀怨的眼瞧來,她很無辜的聳著肩,表示自己的愛莫能助。
「要不要喝點什麼?吃點什麼?」皇帝慇勤的詢問。
「好呀。」
「福星,你叫人預備著。」
「是。」
哈哈,有坐又有吃喝,她真是太幸福了!
續日心滿意足的沐浴在皇帝的柔情下,但獨樂樂不做事,是會被眾目譴責的,她趕緊進入話題。
「關師兄從蓮卿那裡問出事情始末。原來我公公之所以遇刺,是好音……不,她其實叫好意才是,是她聯合孝親王籌劃的。」
「如今好意已死。光憑何蓮卿的話,很難定天仲謀的罪。」皇帝提不起興致的說。「趙丞相不是召集了兵、刑二部嗎?可有查到什麼?」
「目前沒有進展。」花朝回答。「當時的情況很混亂,刺客一得手便做鳥獸散,從現場被格斃的刺客身上找不到任何線索,擒獲的兩人也服毒自殺。明日早朝,丞相會匯整調查結果,向皇上稟報。」
「那就沒法子了。」
「那不是給天仲謀逃過一劫嗎?那傢伙很可惡……」續日懊惱地噘起嘴。
「根本是罪無可恕、罪該萬死,朕恨不得把他給五馬分屍,以消心頭之恨!」皇帝咬牙切齒、眼冒凶光的附和。
這激動的樣子,好像跟天仲謀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雖然對那傢伙的印象很惡劣,續日仍不由替天仲謀暗暗捏把冷汗。
「若不是他最近才娶了嘉行公主,朕擔心在缺乏實證的情況下定他的罪,會引起西裡國的反彈,一定殺了他!」
「早知道會讓他因此逃過一劫,當初我就不建議他娶嘉行公主了!」續日懊惱道。
「他不入地獄,不是要害別人入地獄嗎?」戴月咕噥。
這倒說得是!眾人深有同感的點頭,皇帝一雙眼有意無意的瞄著唐劭傑,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當初就讓唐劭傑去娶嘉行公主,也省了這些麻煩事。
續日光從他的眼神,便曉得他心裡打什麼主意,不由好氣復好笑。
可是現在沒空跟他理論這些。
入宮時,兄長已將大致的情形告知。她望向始終沉默著的關寧,後者不久前才從冰心苑來到御書房,他眉頭深鎖,昔日冷靜沉著的神情竟不復見,替代的是一抹濃濃的憂慮。
「關師兄,御醫診斷的結果如何?」她柔聲詢問。
「寒熱交迫,命不長久。」他低啞的語音充滿沉痛。
「怎會這麼嚴重?」續日嚇了一跳。
據她大哥說,在好意挾持下,蓮卿目睹好意為了救她而死在劍下,情緒衝擊太大,昏了過去,怎麼就變成「寒熱交迫,命不長久」?
續日還以為此趟進宮最棘手的是安撫皇帝的情緒,沒想到蓮卿的身體才是最教人擔心的。
戴月告訴她,何蓮卿緊緊抓著關寧的手不放,於是關寧將她抱回房間,在御醫診斷時,守在床邊照顧,皇帝在一旁看著沒作聲,最後表情沉痛的轉身離開冰心苑,回到御書房發呆。
這世上光從一個人的表情,便能猜出他心裡所想的人,可說是鳳毛麟角,眼前的戴月便是其中的翹楚。
他腦筋一轉,已將整樁事件理得差不多,並發現一個大難題。
他看出何蓮卿與關寧之間有私情,糟糕的是,皇帝顯然也看出來了。瞧他眉頭深鎖,神情不樂,分明是察覺到自己綠雲罩頂,在那裡生悶氣呀。
這種情形下,他唯有找來皇帝的心中至愛——續日出面暖頰,免得皇帝一怒之下,鑄成遺憾。
「命不長久是什麼意思?是無藥可醫,還是只要找對法子救治,便可以撐下去?」說話的人是皇帝,神情露出一絲焦急。
關寧眼神複雜的注視皇帝,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關兄若有救人的辦法,就不要隱瞞了。」戴月從他的表情中瞧出端倪。
關寧看著他,顯然是想到他不久前刺向冰心的那一劍,銳利的眼光似想鑽進戴月的腦子裡,瞧清楚他那一劍是有心還是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