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岳盈
鳳族在許久許久之前,經歷過險遭滅族之禍後,男丁急遽下降,使得鳳族原本就男丁單薄的狀況更形窘迫。
說也奇怪,鳳族婦女生下的胎兒,千胎中約只有一、兩胎是男嬰,其餘都是女嬰。加上那場差點被滅族的慘禍,鳳旅老少男丁加起來曾降至不到二十名。
那時候的大祭司和帶領鳳族逃過一劫的女族長商量出一個法子──自此之後,所有男丁都進神殿成為祭司,族裡的戰鬥和勞動力則由婦女負責。
祭司只負責祈神、教育與傳宗接代。當少女成年,便由大祭司安排配種,繁衍後代。
除了自願成為女戰士的婦女在體力衰減後,退役成為一般平民,才進行配種、繁衍的工作外,大部分的鳳族婦女在初潮來臨後便會被安排和祭司交配。
第一次交配的婦女,握有十足的選擇權,可以挑選自己中意的祭司進行這件事,若未能順利懷孕,再由大祭司指定安排。
舞陽的母親如花是前一任族長的侍衛隊長,當她卸下職務接受女性的天職時,選擇了全族女性愛慕的現任大祭司,順利懷孕,生下了舞陽。
大祭司是前任族長的同胞手足,即是現任族長初月的舅舅。舞陽在父親的安排下,成為只比她早兩個月出生的表姊初月的貼身侍衛。
她自幼便從母親那裡知道大祭司是她的父親,這點一直令她感到驕傲,更立誓要以生命保護這個和她有血緣關係、情如姊妹的好友。
正等待大祭司回答的舞陽,忍不住將眼光轉向美麗、聰慧的族長。
那張知月般瑩潔、柔和的臉龐,有種令人沉靜下來、情不自禁遵從的魅力。她是月神的化身,怪不得無論大祭司的話多深奧,她全聽得懂。
想到這裡,舞陽的粉臉微微漲紅。比較起來,她似乎有一點笨,否則為什麼老是問東問西的?幸好大祭司從不嫌她煩。
大祭司微笑地看著舞陽,他向來偏愛這個女兒,可能是因為她母親如花的關係。
他和如花除了舞陽外,還有一個兒子,年齡尚幼的他,在神殿裡接受成為祭司的訓練。
大祭司望著女兒,心裡充滿無限愛憐,緩緩開口道(「如果能看透事物的本質,自然能辨明吉凶。而在凶兆來臨時,若能沉穩應付,善用智慧,亦有可能將凶轉為吉。就好比當一隻發狂的野豬向你奔來時,你若能冷靜地以所受的武技訓練從容應付,不但能避開災殃,更可能射殺野豬,獵捕它。這道理你明白嗎?」
一抹恍然飛進舞場眼中,她綻出喜悅的笑顏點點頭。
大祭司扶起身為族長的初月,對美麗的外甥女道(「族長此行身負將鳳族發揚光大的任務,雖然有芔出使九黎族為你打點,然外面的世界跟鳳族有很大的差異,是以男性為主。外頭的男人侵略性相當強,你又是個美麗女子,若讓人知道你的身份,怕會惹來災殃,所以芔並沒有對外宣示你的女兒身。」
「我明白。」低柔悅耳的聲音自少女迷人的櫻唇吐出。漆亮如夜星的眼眸射出充滿自信的智慧光芒,照亮了那張如新月清輝般秀雅的臉龐,更襯出她秀曼絕倫的王者風采。
看著這張和亡姊相似的麗顏,大祭司心裡不無感慨,一股深切的驕傲溢滿胸懷。
初月在他的教導之下,完全具有一族領袖該有的內涵和氣勢。他彷彿看到了鳳族將會有的光輝未來,知道這個封閉的族群將在初月的帶領下,走出陰霾的過去,再次強盛起來。
「大祭司放心,我會保護族長的。」舞陽嚴肅地保證。
舞陽總是這麼有信心。大祭司微微一笑,突然間,他彷彿感應到神像的十八隻眼睛匯射出的一道奇光,他全身一震,再次看向外甥女和女兒時,幽深炯亮的眼眸泛著一抹奇異的光彩。
在這一剎那,他看到了兩個女孩的命運。
一個將把光明的力量帶進鳳族;另一個則被一股強猛勢力帶離,前途未卜……他的心猛地下沉,升起悲涼。
孩子們的命運將如振翅的鳳凰高飛遠走,再不是他能掌握的。
月影逐漸西斜,神殿廣場上火柱的火焰漸漸由強轉弱,最後趨於熄滅。隆咚作響的鼓聲疏落地結束祭祀之舞,群聚的人潮散去,黑絲絨般的夜又恢復了該有的沉寂、陰暗。在最黑暗的一刻,天際燦起奶油般的白光,新的一天又將來臨。
十二匹健馬撒蹄如飛般在黃土大地上飛趕,激起的塵土漫天飛揚,在早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白晃晃的光芒。這些反射光芒隨著馬匹不斷前進,新一波塵土被激起,形成此起彼落向前行進的流動光波,即使隔了一段距離,仍能從半空中凝聚的灰塵反射光裡,判斷出該隊人馬行進的方向。
直到太陽高懸中天,急奔的馬蹄才緩了下來;炙熱的陽光披灑大地,毫不留情地曝曬著馬上的騎士。儘管每名騎士都受過相當嚴格的訓練,終究抵不住這番燠熱的折騰,呈現人疲馬困的景況。為首的騎士看到前方不遠的樹林,下令進入有大樹庇蔭的樹林裡休息。
舞陽將水壺遞給族長,鑲嵌在牛皮甲中間用來護佐心房的銅片,在陽光下反射出燦爛的光芒。她親愛地擦拭穿著男性戰甲、顯得英氣勃勃的族長綴滿汗水的額頭,初月向她一笑,嬌艷的笑容比她銅片的金光反射更加耀目。
舞陽心跳亂了一拍,族長不管是穿男裝還是女裝,秀美的五官一般迷人。她心裡不禁泛起一個淘氣的想法,在初月嫣紅的嫩頰上偷了一個吻,咯咯嬌笑。
對於她的頑皮,初月只是好脾氣地搖搖頭。舞陽得寸進尺地偎向她,開玩笑地說「萬一那個蚩尤堅持要把女兒嫁給你怎麼辦?」
「我就跟他說我有心上人了。」初月笑瞇瞇地,捏了一把舞陽泛著健康色澤的粉嫩臉蛋。
「喲,原來要拿我當擋箭牌。」
「不願意嗎?」初月愛憐地撫摸她紅通通的臉蛋,兩人相視一笑,自幼培養的默契使得眸光交會顯得纏綿,在不知內情的人眼裡,大概會被解釋成郎情妹意吧。
「我當然願意囉,能當族長夫人是很光榮的。」舞陽誇張道。「再說我族已有許久沒有過族長夫人了。」
鳳族自從當年險遭滅族之禍以來,一直都是由女性擔任族長一職,自然沒有所謂的族長夫人。初月聽舞陽這麼說,心情倒有些黯淡,更加地戒慎戒懼。她身上肩負鳳族興亡的重擔,此行必須小心應付。
舞陽見初月臉上閃過疲憊,遂將她安置在由十名手下和馬匹圍成的保護圈中心,再次確認此處安全無虞後,才回到初月身邊。
「族長,你休息一下。等太陽不那麼大,我們立即出發。」
「嗯。」有舞陽在身邊,初月感到奇異的放心和安全。她閉目倚在一株大樹幹上休息。
舞陽憐惜地望著族長緋紅如火的臉頰,吹彈可破的細嫩肌膚遭陽光曝曬而呈現紅潤色澤。她摸摸自己的臉,發現那裡同樣燙熱的厲害。
雖然自幼被教習武術,常年受到嚴格的訓練,但她們終究沒有長途趕路的經驗。
舞陽看得出來初月早已累垮,只是意志堅定、不服輸的個性,使得她咬緊牙不喊累。
目光從族長艷色如花的嬌顏移開,舞陽看向她的十名手下,發現她們同樣疲累不堪。
昨天清晨她們從秘道離開幽閉的山區,今早天未亮即開始趕路。就算飽經訓練的身軀抵得住馬上奔騰的折磨,照射在皮膚上像針般刺痛的陽光也令人大感吃不消。
舞陽考慮著夜行曉宿的可能。
大祭司教導過她們看星象分辨方位的法子,又有曾跟隨芔祭司到過涿鹿的小兔帶路,她認為應該沒問題。
於是,她放鬆地緊挨著族長靠向樹身,合上眼瞼休息。
微風在樹林裡流動,婆娑的枝葉隨風起舞,靜凝的空中除了風聲外,只有鳥鳴拍翅聲。淡淡的草樹香在鼻間瀰漫,混合著大自然的靜謐,營造出一種使人平靜下來,甚至昏昏欲睡的感覺。
一絲和樹林生物無關、傾得幾乎不可聞的騷動闖入舞陽的聽覺,她腦中警鐘大響,睡意全消,倏地從地面上跳起,發現初月已張開眼全神戒備。正待警告手下小心時,尖銳的馬匹嘶鳴聲響起,在外圍守衛的兩名手下身軀搖晃了一下,不穩地軟倒在地。
「危險!」舞陽大喊,受過訓練的女勇士們很快伸手拿起武器準備跳起身,但已稍嫌遲了。
另三名侍衛隊員感到脖子一痛,一陣昏沉襲上身,想要強自振作,卻捺不住體內的麻軟感覺,跟著同伴軟倒在地。
剩下的侍衛隊員個個人心惶惶,從未真實作過戰的她們瞪大驚懼的眼眸四處張望,在茂密的林葉掩護下,無法窺見敵人掩藏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