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岳盈
雖是這麼想,薔薇卻沒有再出言相勸。她太瞭解祖父了,知道老人家之所以苦苦支撐,不願開刀,主要是為了她。爺爺定是擔心萬一手術失敗,好動的哥哥又不肯安安穩穩留在英國,屆時可憐的她將無人照料。
薔薇真想告訴爺爺,請他不用擔心她,專心養病就行。柔情似水的紫眸愛戀地迎向藍眸中的溫暖,如今她有了善惡,她知道她可以倚賴他。
在兩人深情交會的眸光中,周圍的談話聲和杯盤交錯的聲音全都淡隱下去,彼此的眼中只有對方,和那濃郁的愛戀。
現場的氣氛有些白熱化哩。
自從伯爵的兒子和媳婦過世後,這還是華克醫生頭一次在伯爵府目睹這樣熱情的場面。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眼光投向伯爵閃著複雜情緒的微濕眼眸,輕歎了聲。
伯爵必定是想起兒子德克和媳婦玫瑰了。
華克對早夭的好友德剋夫妻,也生出深深的思念之情。他想起德剋夫妻在世時,伯爵府裡的熱鬧氣氛,眼眶不覺濕潤起來。
一聲轟隆巨響震碎了餐廳裡的安靜氣氛,眾人面面相覷,伯爵更是顰眉蹙額。突發的胸痛猛襲向他,一路由前胸擴散到上臂、下顎和背部,身體冒出冷汗,頭部昏沉。
「伯爵……」華克醫生首先發現不對勁,立即趕到伯爵身漫。薔薇也在呆愣半晌後,發出輕微的啜泣聲,奔向祖父。
善惡幫忙將伯爵平放到地上,讓華克醫生施行心肺復甦術,然後便奔出餐廳。他納悶法蘭克跑到哪兒去了。
他在餐廳外的走廊找到電話,拿起話筒便開始撥號。一種被人監視的毛骨悚然感覺阻止了他撥最後一個號碼。他緩慢的轉向令他產生這種感覺的方位,在幽暗的長廊盡頭,一道金屬閃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渾身一僵,瞪視從陰暗處閃出的人影。
一管長槍正對著他!
善惡眨了一下眼,沉靜地打量拿著長槍的男人。
他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體格魁梧、金髮藍眼,臉上的肌肉處在一種靜止的狀態,看不出情緒。所謂面無表情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他眼光冷峻,帶著凝視瀕死前的動物的慈悲。
寒意自善惡腳底竄起,他頭一次感到如此無助。他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他掛意的是餐廳內的薔薇。
他默默觀察對方靈台處冒出的生命之光,赤焰中呈現一股黑氣,代表此人的心性絕對邪惡殘忍,而此刻正是他運勢正旺的時候。當他善惡王子仍是那個魔界裡僅次於魔魅的第二號難纏人物時,他或許可以不理會這男人旺不旺,隨便呼口氣也能把對方撂倒。但他現在只恢復了不到一成的法力,連自保都有問題,更遑論是除掉對方了。
那男人突然朝他咧開嘴,眼光不懷好意地看向他握住電話的手。善惡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放下話筒,靜靜地站在原處。
那人朝他接近,返到槍管抵住他的心窩,善惡仍動也不動,像個木頭人似的。
晶瑩如藍寶石的瞳眸木然地看進那雙陰沉的灰藍眼睛。他在找尋,找尋一個可以切入對方思緒的空隙。既然法力不敷使用,善惡只好將早已棄之不用的催眠術拿出來試試。
他在那雙灰藍眼瞳中,看到被藏在極深處的痛苦記憶,在那個記憶裡有漫天的烽火,還有一具又一具仆倒在街道上的屍體,其中有個十幾歲的少年,清澈的眼眸就似他這般清純、無辜。善噁心中一動,眼裡浮現出和那個早夭的生命一般的稚嫩。
持槍的大漢眼中似閃過一抹溫暖,但很快地,那充滿暖意的火光變成冷灰般的寒意。善惡屏住氣息,知道這個年近四十的男子,比他預料中更加的難纏。
善惡輕輕地晃了晃,讓心中的寒意擴散到全身,身子微微顫抖。這才是一個「凡人」遇到這種緊急狀況時該有的反應。
大漢果然如他所料滿意地瞇起眼,善惡暗暗吐出心中的壓力。
「善惡……」自身後傳來的嬌呼令他呼吸一窒,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薔薇。空氣似乎在這一剎那凝住,善惡看到男人以槍朝他身後指了指,示意他轉過身往後面移去。
這個命令對善惡而言是個冒險。他若無法盯住對方的眼睛,就無法看出對方的心意而給予立即的反應。但他不願拿薔薇冒險,只好僵硬地轉過身,朝呆站在餐廳門口的薔薇走去。
他伸手擁住嬌軀輕顫的薔薇,走進餐廳內。
華克醫生仍在替伯爵做急救,他頭也不回地朝身後丟出一連串的問話:「叫救護車了嗎?有沒有跟他們講是心臟病突發,請他們隨時準備開刀……」
無人回應的岑寂形成可怕的壓力湧向華克醫生,他困惑地回過頭,嘴巴張開沒發出任何聲響,眼光由僵立在牆邊的薔薇和善惡,移向矗立在門檻處的威猛冷峻身影。
「求求你……」薔薇發出輕微的啜泣聲,「我爺爺快死了……」
男人在瞄了一眼蹲坐在地上的華克醫生後,以一記聳肩表示他的漠然。這時候走廊處傳來凌亂的腳步聲,他頭也不回地走進餐廳,讓出門口。
法蘭克腳步踉蹌地被推入餐廳,額頭上有一道擦傷,血液從傷口緩緩滲出。
「法蘭克……」在薔薇的驚呼聲中,又有兩道持槍的威猛身影走進。她呆呆地瞪視他們,無法相信她平靜、安全的世界裡,會闖進這樣的危險。
這該是電影裡才會發生的呀。
其中一名長相猙獰的紅髮大漢,眼光曖昧地掃向善惡和薔薇。在善惡那張俊臉停留片刻後,他眼中出現一抹遺憾,轉向最先進入餐廳的男人說道:「都解決了。」
該名男子點點頭。
法蘭克支持不住而軟倒在地,薔薇則緊縮在善惡懷裡,無助與驚慌緊攫住她。
什麼叫作都解決了?伯爵府裡的其他僕人發生了什麼事?
淚珠滾滾落下,很快佔滿整張小臉,她瑟縮在善惡懷中默默流淚。
「沒事的。」善惡一邊忙著吸收這幾個人所散發出來的罪惡氣息,一邊撫著薔薇柔弱的背脊低聲哄慰。他並沒有感應到任何生命氣息的消失,所以他猜想目前為止,伯爵府的其他僕人應該還活著。
接著,稍後進來的兩個男人開始以口音濃重的英語向最先進來的男人報告形勢。善惡聽他們提到還有兩個同伴在大廳內監視其他被捆綁的僕人,此外還有兩人負責伯爵府週遭的警戒。
對方總共有七個人。善惡的心直往下沉,如果其他人都像這三個傢伙一般凶悍……他突然眼睛一亮,注意到長相猙獰的紅髮男子頭頂的生命之光,呈現灰敗的色澤。
或許是個可乘之機。
正當他在盤算自救之道時,嗡嗡嗡的警笛聲由遠處傳來。最先出現的那名金髮大漢眼露凶光的掃向他,在善惡想到因應之策前,有個二十出頭的深色頭髮年輕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我們被包圍了!」「天殺的!」猙獰的大漢吐著口水啐道。
「你!」金髮大漢殺氣凜凜地瞪視善惡,看得他不寒而慄。
「不!」薔薇掩住嘴驚呼。
善惡愣愣地瞪視對方,此時跪坐在地上的法蘭克突然開口:「大門上配有警鈴,只要被人破壞,便自動和警局連線。」
「該死!」金髮大漢咒罵一聲,不悅地凝眉思索目前的情勢。
滿臉橫肉的紅髮男子吐出了一連串的髒話,喃喃咒罵道:「都是福克斯那個傢伙搞砸了,不然的話,我們早就逃到港區,揚帆溜之大吉了。」
「希爾,別說了。」另一名看來精悍的男人警告道。
「該死的,柴克,你憑什麼不准我說?」名叫希爾的紅髮男人仍在埋怨。「真是白忙一場,連那一大袋鈔票都掉了,簡直是倒楣到極點。」
善惡聽了心中一動,他溫柔地拭去薔薇眼角的淚水,眼中充滿自信。
相信我,他無言地保證著。薔薇抓緊他的手,不願放他離開。
「我們現在手上有人質,警方也奈何不了我們。」柴克理所當然的說。
「但總不能一直困在這裡啊。」最後進來的年輕小伙子焦急地等待首領指示因應之道。
「我看……」金髮男子緩緩地開口,眼光直盯視善惡俊美、未經世故的臉蛋。
「只要你們願意先送伯爵就醫,我願意協助各位安全離去。」善惡讓臉上泛出驚惶,一副勉強擠出勇氣的膽怯模樣。「伯爵房裡有個保險箱,也許有錢……」
「錢?」希爾立刻露出貪婪之色。
為首的男子表情陰沉地打量善惡,那雙似鷹般銳利的眼眸看進善惡浮現憂懼、不安的眼裡,彷彿想掃出他腦裡任何一絲叛逆的想法。良久,他滿意地點點頭。
「好吧!你帶他們去。」他指了指希爾和那個深色頭髮的年輕人。
善惡放開薔薇,正想離去時,卻發現手臂被雙纖細的手掌緊緊握住。他愛憐地拍拍她的頰安撫道:「我記得保險箱號碼,『左三圈,右三圈』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