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岳盈
「壞了心情的人,不是我吧?」敏瑜收回投向銀杏樹的視線,睨向丫環。
「呵呵。」小丫頭心虛地伸了伸舌,「福喜是替小姐生氣呀!若不是怕被她們發現我們主僕在這裡,過來夾雜不清,打擾到小姐,福喜早就衝出去撕爛她們的嘴了!」
「沒必要。」
「福喜知道小姐脾氣好,可是這種八婆若不給點教訓,不曉得還要說得多難聽哩!」
「人家也沒說什麼。」敏瑜心不在焉地回應著小丫頭,纖白的指頭輕輕碰觸著紅艷的花蕊,目光又朝銀杏樹飄去。
「還沒說什麼!」福喜尖嚷一聲,氣紅了小臉。「小姐沒聽到她們的話嗎?好像小姐沒嫁成鐵少莊主,會多悲慘似的!哼,分明是井底之蛙,都不知道小姐有好多好多人在愛慕,若非老爺先答應了鐵家的婚事,小姐就算想當娘娘也成的!」
「什麼娘娘?」清澈的美眸難得地蒙上一層迷霧。
「上回潞親王見到小姐,不是驚為天人嗎?還說好可惜小姐已經訂親了呢。」
聽到這裡,禮謙心頭火起,陽光在他臉上折射出盛怒的表情,眼睛跟著發紅。
「那只是玩笑。」
敏瑜淡柔的聲音像一泓冰涼的泉水,瞬間澆熄了他的怒氣,他注視著她,某種難言的渴望替代而生,他想要……「才不……」
「好了。」敏瑜不理會丫環的抗議,旋身朝通往廊道的階梯走去。「我們該回去了。」
「可是小姐不是出來透氣嗎?怎麼……」
「福喜!」她輕喊一聲,小丫頭立即閉上嘴巴,乖乖跟上。看著兩人腳步輕盈地往前移動,禮謙知道再不叫住她們,主僕兩人便要走遠,衝口喊道:「華小姐留步。」身軀迅捷地躍下。
敏瑜緩下腳步,輕輕柔柔地轉回身,即使禮謙的出現很突然,深澈的眼眸裡也不見一絲意外,反而閃亮地直視著他。
胸口被什麼東西重重撞擊到,不感到一絲疼痛,心跳和呼吸卻為之急促了起來,禮謙的喉頭緊縮,身體發熱,瞪著她發呆。
敏瑜似乎也不急著說話,汪汪的目光泉裡似有情意閃動,但轉眼又復消散。
這使得禮謙的呼吸變得又急又淺,情緒浮躁著,曖昧不明的情意往往比任何言語都要撩動人心,甚至教人想要不顧一切地奔向她。
「咦,你是誰?」忠心耿耿的丫環護在主人身前,阻斷了兩人的凝視,也阻止禮謙險些不顧禮儀地衝上前。
他穩住激烈的心跳,穩住放逸的情思,雙拳在衣袂裡握緊。
「這樣盯著我家小姐看,很不禮貌。」話雖這麼說,福喜還不是直瞅著對方好看的容貌直瞧,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是不是也不禮貌了。
「在下沒有惡意。」禮謙嗓音沙痖地回道,視線略過丫環,直射向敏瑜,似想從那雙平靜的潭眸裡,窺出隱藏的心事。
鐵熾的辜負,可曾讓她感到絲毫悲憤、不滿?
如果有,她的表情怎能如此恬靜?
旁人的耳語,可曾形成陰影籠罩她?
如果有,她的眼神何以還能澄明清澈?
在她似飛星碧銀銀閃亮的眸光注視下,禮謙又覺得自己的猜想好無稽。或許華敏瑜真的不在意鐵熾的負心,或許她就像表現出來得那樣安然。可是世間女子遇到這種事,即使不感悲痛,亦不可能無一絲怨懟呀。
「喂,你嘴裡說沒有惡意,可是你瞪著我家小姐直看,一句話都不說,也會讓人覺得很有惡意耶。」夾在兩人中間的福喜臉紅紅地說。
「抱歉,在下失禮了。」禮謙回過神,朝這對主僕拱了拱手,注視著敏瑜道:「華小姐還記得在下嗎?我們昨晚見過。」
這個提示讓敏瑜眉稍輕揚,眼裡有抹似笑非笑。
「記得。」她優雅地頷首回答,轉向丫環道:「胡公子沒有惡意,你退下吧。」
「是。」福喜乖巧地退開。
兩人之間少了障礙物,禮謙注視著敏瑜恬靜的神情,那雙清澈的眼眸定定地回視著他,似在等待他進一步說話。
他深吸口氣,鼻間流蕩著蘭蕊般的清芬,不知是園裡的花草,還是少女的體香……心頭火熱再起,他連忙控制住放逸的思緒,整了整臉色。
「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請小姐代為解惑。」
「公子請說。」
「退婚是由你,還是令弟決定的?」
敏瑜眼裡有抹訝異,但她並沒有質疑他提問這事的原因,嘴角柔柔牽起,不答反問:「昨晚見面時,舍弟不是都交代得很清楚了嗎?」
禮謙困惑地看進她眼中,失聲道:「令弟有說嗎?」
「有。」彷彿他的疑惑取悅了她,敏瑜唇上的笑弧揚得更高了,澄靜的美眸帶著令人難以看透的神秘感朝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沒別的事情,容我告退。」
說完,她沒等禮謙回答,帶著丫環翩然離去。
***
禮謙不記得敏璁有提過退婚是由誰決定,但敏瑜說得如此確定,會是他錯漏了什麼嗎?
那天,他應該追上去問清楚,卻待在原處瞪著她離去的倩影發呆,隔了許久才回過神,任由她留下的謎團盤繞心頭。後來也找不到機會當面問她——華家姐弟在鐵雄壽宴隔一日早上便離開鐵家莊,而為了籌備禮葒與鐵熾的婚事,他與妹妹也在同一天起程返回胡家堡,失去了再次交集的機會。
然而,不再見面,不表示就能遺忘,敏瑜的身影及那道謎不時縈繞他腦中。
到了後來,禮謙也弄不清楚是因為對敏瑜一見鍾情,才頑固地想知道答案,還是好奇退婚的決定由誰主張,因而對敏瑜念念不忘。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滿腦子想著她,想著她是否會因為鐵熾與禮葒的成婚傷心,想著人言可畏對她可能造成的傷害,更想著她是否也……想過他!
一瞬瞬的回憶天馬行空似地在他腦中閃了又閃,隨著驚風似的身影來到位於後院的新房所在。
這裡好安靜,卻絲毫不顯寂寥,在一盞盞大紅燈籠映照下,禮謙修長、有力的手掌輕輕按在貼著雙喜字的垂花門上,隨即將門震開,跨過門檻,踏上一路通往新房的紅毯,並注意到兩旁的花徑上依序擺著一盆盆盛開的牡丹,那應該是敏瑜送給新人的禮物之一。
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為前任未婚夫挑選新婚賀禮呢?
「嚇!」從屋內閃出來的嬌小身影被不該出現的高大男子嚇了一跳,差點把手上捧著的瓷盤給摔下,待看清楚瞪著牡丹花發呆的人俊美的容貌,方撫著胸口急促喘息。
「二公子,您嚇著金碧了!」紅衣少女嬌嗔道。
她是禮葒的陪嫁侍女,所有的侍從都被遣退了,剩下她收拾新人用過的殘餚,準備端到小廚房清理。
禮謙幽悒地望她一眼,一個跨步,已晃過她,伸手朝新房的格扇門推去。
金碧想要阻止已來不及,快轉過身,心急地喊道:「您不能闖進新房啦!小姐和姑爺……」
話還沒說完,頎長瀟灑的身影已閃進門內,接著聽見新房裡傳來低微的咒罵聲,金碧心知要糟了。
屋內兩情正繾綣的新人沒料到禮謙會闖得那樣急,雖然有聽見金碧的攔阻聲,但在高昂的慾望下卻無法迅速做出反應,等到雙雙回過神,不速之客已進入內室,掀開紅色的紗簾與衣衫不整的兩人面面相覷。
「二哥!你你……」禮葒又驚又怒,眼中未褪的情焰瞬間轉換成熊熊怒火。
手中的布料登時成了燙手山芋,禮謙迅速放開,倒退一大步,恍然領悟到自己壞了什麼好事,俊臉漲得通紅。
禮葒坐在鐵熾腿上,兩手勾著他的肩,華麗的喜服衣襟全開,露出鴛鴦戲水的肚兜,雪白的肌膚上浮著可疑的紅印,也不知是什麼。
「咳咳……」鐵熾尷尬地清著喉嚨,從未遇過這種事的他,僵在原處,不知該如何是好。
「大公子!啊啊……您不能進去啦!」房外再度傳來金碧氣急敗壞的聲音。
禮葒氣壞了,今晚是她與鐵熾的洞房花燭夜,旁人沒敢來鬧洞房,兩名兄長倒自己鬧上了!
她從夫婿懷裡跳下來,在另一名兄長闖進來之前,火速衝到屏風後整理衣服。
鐵熾跟著站起身,方將敞開的襦衣繫好,便聽見胡禮讚笑聲朗朗地道:「禮謙都進去了,我沒關係啦。」
「可是大公……」
在金碧的嘀咕聲下,禮讚閃進房內,顯然是注意到氣氛詭異,眉稍高高揚起,腳步停留在原處。
「怎麼了?」他看向表情僵硬的禮謙詢問。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禮葒氣呼呼地掀起紗帳出來,除了秀髮仍凌亂地披散在肩上,衣物倒是整齊。「小妹是哪裡得罪了兩位哥哥,讓你們非得這樣闖入我與鐵熾的洞房來興師問罪!」
「啊?」禮讚被罵得莫名其妙,「我只是跟著禮謙來的,又沒怎麼樣。」
「還說沒怎麼樣?」禮葒尖聲嚷道,胸脯劇烈起伏,纖纖玉指著兩名兄長,控訴道:「你沒攔著他就算了,還跟過來看熱鬧,還有臉說自己沒怎麼樣?你這是當人家兄應該說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