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賣身娘娘(上)

第3頁 文 / 鄭媛

    「廷兆!」

    有力的呼喚,讓孟廷兆全身一震,他茫然抬頭,一見是皇上,幾乎不敢相信,不斷睜大眼還以為是自個兒眼花了。

    「病得這樣還不躺下!瞧什麼這麼入神?」

    皇帝走近孟廷兆身邊,他才慌忙收起手中捏著的東西,掙扎著下床叩安。

    「別下床!來這兒要是叨擾了你養病,豈不是罪過?」皇帝扶住他,目光有意無意掠過孟廷兆急欲藏起的東西。

    「皇上……」

    「什麼都別說了,來時瑞福已經同我說了大概,這傷是在太湖時凍的?」

    孟廷兆無言地點頭。

    皇帝拍拍他的肩。「太醫來瞧過沒有?」

    「來過了……」

    「那好,怎麼不躺下歇息?」

    「我,臣是想……臣這病越來越重,怕要不好了。」孟廷兆緊磨著眉頭,神情抑鬱。

    「胡說!我已經吩咐下去讓太醫盡全力給你醫治。你在朝為官未滿三載,還未報效朝廷,不許說這喪氣話!」

    孟廷兆心裡雖然萬分感激這位青年皇帝待他的恩德,但他自己知道在落魄之時已種下一身病因,如今勉強調養不過是苟延殘喘。

    「皇上……您已知道臣當日在太湖曾經九死一生,那時若不是因為有個恩人救命,今生今世臣恐怕無緣親近皇上、效忠於朝廷。」

    「這我倒未聽瑞福提起。」

    「這件事……皇上恕罪,恕臣欺瞞,原以為這事說起怕也無人能信,因此它一直是臣心中的秘密。今日在病床上,皇上萬般體恤臣,罪臣才敢斗膽述出。」

    皇帝挑起眉,沉吟著問:「什麼事不能對人說,怕人不信?」

    「這……」孟廷兆沉吟著,似乎在想著要從何說起。「皇上請先看看這個。」

    他把原先掐在手裡、見到皇帝才匆匆收起的東西從枕後抽出,顫抖著兩手呈上給皇帝。

    皇帝不以為意她接過。原來是一卷圖軸。圖軸卷沿已經縐裂,起了毛邊,像是時常被人攤開觀賞,故此導致如此破舊。

    「皇上,請您攤開看看,這幅圖……」

    就在孟廷兆伸出打抖不停的手指著圖軸時,皇帝已經攤開圖畫——

    畫中描繪的是一名美人,所不同於一般美人畫的是,這畫中人是一名人間絕色。

    任憑他是皇帝,任憑擁有後宮三千粉黛,個個皆是千挑萬選、千萬中選一的佳麗……他也不曾擁有過、甚至見過這樣美的女人!

    這不可能是憑空臆想出來的圖像!

    因為這樣的絕色絕不屬於世間,塵世畫匠絕不能憑空描繪,就好像凡人不能臆測天人的仙姿!

    「皇上……」孟廷兆開口,他看了這幅圖不下千萬次,已較能把持住那股身不由己的震撼。「您信這是個真人嗎?她……這畫中人,就是當日在太湖畔救了臣命的恩人。」

    「廷兆,妳病入膏肓了,世上豈有這樣美的美人。」他瞇起眼,嘎聲嗤笑,炯炯的目光卻盯牢那幅圖,久久不能移離。

    「為臣不敢妄言欺君!是真的,那年在太湖,為臣親眼所見!」孟廷兆忽然激動起來,精神提振、兩眼灼灼放光,如迴光反照。

    「當時臣親耳聽到一旁的小丫頭,說這畫中人姓王,是江南王家人……臣得功名後曾多次南下訪尋,卻無所得,直到見到這幅畫——」

    「這幅畫是范中蠡繪的美人圖,范中蠡是蘇州人氏,據他所說,畫中人是他一日在揚州某佛堂打佛七時所見,當時他一見失了魂,直到畫中人離去,才追出去,卻已不可得,後來數次打聽卻不了了之,都說這麼美的女從前不曾見過……」

    「當真如此,他怎捨得把這幅畫賣你?」皇帝問。

    「臣……臣是用了些手段,這畫才能得手。」

    孟廷兆臉上微有愧色,可想而知他以何種手段得到這幅畫,相信必定不夠光明正大。

    「廷兆,你確定畫中人就是當日救妳的恩人?」

    「皇上,廷兆敢說,任誰只要見過她一眼……必定終身不能忘卻!」

    皇帝慢慢挑起眉頭。孟廷兆萬分篤定的口氣、眼底迸射出不屬於病人的激越眼神,那幾近瘋狂的神情……撩起了他的興趣。

    他不動聲色,只淡淡地問:「廷兆,你讓我看這幅書有何用意?」

    「皇上,罪臣……罪臣有個不情之請!」孟廷兆忽然又掙扎著想下床。

    皇帝拉住他,有力的手按著孟廷兆虛弱的身子。「有話在床上說。」低沉有力的聲量,安撫了孟廷兆。

    「皇上!」孟廷兆竟然哭了出來,嗚嗚咽咽的,半天說不上話。

    「男兒有淚不輕彈,有話你說吧!」皇帝竟以衣袖替他拭淚。

    孟廷兆感動之餘,竟然失態地反握住皇帝的手。「皇上,臣求您,求你在臣病死前派人往江南一趟,替臣尋到書裡的恩人!」

    皇帝不著痕跡地收回手,目光離開畫面上的美人,從床畔站起來,背著手踱至茶几前,提壺倒水,淺呷了一口。

    「廷兆,你日思夜夢這幅畫,就不想想社稜,想想你該當未了的責任?」他矜淡地道,背著身,眸中隱隱透出詭光。

    「臣知道……可臣畢生最大心願就是再見到她一面,求皇上成全!」

    孟廷兆掙扎著滾下床,匍匐在皇帝身後跪倒,哭著猛叩頭。

    大學士孟廷兆竟然為了一個書中美人失心瘋了!

    皇帝慢慢回過身,俯視匍匐在地上的孟廷兆,目光漸漸越過了他,飄移到床畔的圖面上……

    「既然那是你畢生的心願,我就准了你。」

    這是皇帝的回答。

    第二章

    蘇州

    「瞧瞧、快瞧瞧,王家閨女又出來逛大街了!還真是個大美人不是……不論見幾次都還是這麼美!」

    「什麼閨女!先前還服著王夫人的喪,月前發上帶孝才剛卸下,就成日這麼拋頭露面、招蜂引蝶的。弄得王老爺都沒臉把她給嫁出去。可惜了王老爺這麼個好人,真是家門不幸啊!」中年書生歎道。

    「什麼家門不幸?沒結婚的不都是大閨女?」較年輕的書生問。

    「啐,大閨女是指沒開過苞的小娘兒,這王家小姐我看早就不是啦!」

    「喲,聽妳說,好似你對人家的事兒一清二楚?」

    「全蘇州城的人誰不清楚?同這王家小姐有瓜葛、能叫出名號的就有陳家公子、張家公子、周家公子……」

    「得啦、得啦!這我他知道!」

    「這不就是啦?連你都聽說,這還會是個閨女嗎?」

    兩個書生儘管鬥嘴,還是眼睛發直地呆呆瞧著橫越過街中心的紅紗涼轎,上頭一名搖著涼扇、淺笑吟吟的紅衣美人,打一出現就成了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的對象!

    出身自大戶人家的王家閨女拋頭露面、招搖過街,雖然不是第一回,眾人還是議論紛紛,街上所有人的目光焦點對準了王盈,無論男人、女人,每個人都停下手頭上的工作,幾近癡迷地隨著街中心那抹紅色的身影兜轉。

    美人絕色的芙靨上夾著一抹近乎譏諷的笑,她高抬著下顎,似乎睥睨這一街上不斷喳呼、俗不可耐的人群。

    「瞧瞧她那德行!真是世風日下,這樣一個天仙生的姿色,怎地不守婦道,如此敗德!還聽說小時候曾在「蓮台寺」住了十多年,現下這樣,別說王老爺的面子,簡直連佛門的清淨也拖累了,哼!」那中年的衛道書生又道,嘴裡說著道德,兩隻眼睛卻死盯著不放。

    「這有啥不好?我打出娘胎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如果王家小姐不是這樣,窮我這輩子怕也見不著這麼美的美人!喏,妳不也瞧得目不轉睛?」年輕書生譏道。

    「什麼話兒!」中年書生不自在地啐道,眼睛還是沒能離開街心那頂紅紗轎。

    兩人這番話,隔了一隻屏風,全聽入屏風後一主、一僕耳裡。

    練家子打扮的男子,躬身同坐著的紫袍男子道:「主子,是不是要跟上去?」

    「不必。你沒聽說,那女子是蘇州王家小姐?既然喚得上名號,王家就不難找。」紫袍男子嗓音略沉,氣派開朗的俊臉撩過一抹陰影。

    「這……主子,您當真確定是這名女子?怎麼可能?」

    紫袍男子揮手。「敬南,」他頓了頓,抬起冷定的銳眸。直視名喚敬南的隨從。

    「你坐平可曾見過這麼美的女人?」男子淡淡地問,挑起了眉,俊顏上掠過一抹無笑意的笑痕。

    刻意放慢的徐緩聲線,不是沒帶著譏刺的。

    這麼美的女人,體態婀娜嬌裊,眼藏媚星,卻又如此令人驚異地湮視媚行。不安於室——

    馮敬南壯碩的虎軀一震,垂下了頭,低聲回道:「稟主子,奴才沒見過。」

    紫袍男子眸光一冷。「說過多少回了,在外頭,不必自稱奴才,免得啟人疑竇。」平淡卻暗藏冷厲地低斥。

    「是,屬下記住了。」馮敬南俐落地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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