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朱拾夜
「對不起,這三天的薪水我不要了,衣服換下後我就離開。」等被人攆走,不如自己先走。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好好工作,想不到還是沒有穩定下來的命。
離開咖啡店前,她還掏錢買了杯拿鐵,打算邊走邊喝。
這下可好,她又自作瀟灑的辭了工作,讓寶路知道,又不知要怎麼念她了。
她得先想個理由,否則等他知道她是怎麼丟了工作的,肯定又要七竅生煙。
漫無目標的沿著路邊漫步,啜了口咖啡,她伸手將口袋裡揉成一團的支票拿出來,攤開來看。
那女人果真是打發算用錢打發掉她這個爛桃花,連支票都事先簽好名了。她謹慎的將支票折起收好,放進牛仔褲的後面口袋裡。
唉!張盈萍也當過狐狸精,該知道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況且她跟盧雅雄之間根本就沒什麼,只不過一起出去喝過咖啡、看過電影,接受他送的手錶、電腦、相機、首飾等東西而已,她跟他清白得很,而且她還將電腦、相機這些東西全給了寶路用。
跟有錢人在一起的好處很多,但這並不是她與盧雅雄過從甚密的主要原因。
不可否認,她喜歡跟他在一起,而且他對她比以前來往過的老頭子都還要好,從不會對她毛手毛腳,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有爸爸的味道。
他會摟著她的肩、輕揉她的頭髮,像爸爸一樣捏捏她的鼻子,他臉上的皺紋有慈愛的光輝,半白的髮絲像為她辛勤工作而來的,他讓她可以像個女兒一樣撒著嬌。
但她跟他已經一個禮拜沒聯絡了,因為不小心被寶路發現了。
知道她又犯賤後,他氣得三天沒跟她說話,第四天就把她丟到咖啡店裡。
照他當時的說法是,給我好好待著,再跟老男人混在一起的話,我就把全世界有家室的老男人給殺了!
她覺得自己就像孫悟空,寶路則像如來佛,她永遠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結果現在她又將自己給丟出咖啡店了,也許,該是他懂得世事無法盡如人意的時候了。
經過一處施工中的工地,何雁飛小心翼翼的越過腳下那塊脫離安全範圍的磚頭。
人間處處是陷阱,走在路上鳥屎會掉到你頭上,磚頭會絆倒你的腳,在咖啡店雞蛋會飛來K你。
還在感歎,就聽見她頭頂正上方傳來一聲急切又大聲的吆喝?
她直覺的往一旁移開一小步,免得被工地掉落的東西給砸到,然後抬頭向上望,想知道上面的人在叫什麼。
結果一團灰壓壓的東西像漫天橫張的網子般,完全遮蓋住她該看見的蔚藍天空,緊接著咱的一聲,從天而降的灰色水泥兜頭潑了她一身,手中咖啡也立刻成了水泥咖啡。
何雁飛雙臂平舉,身軀僵直著一動也不動,事出突然,她腦筋一片空白,還以為自己在作夢,覺得這麼倒楣的事怎麼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但覆在她身上的沉重感是怎麼回事?還有不停的滑下她臉頰,滑進她衣服裡,那濕粘冰涼,聞起來噁心透頂的灰色粘稠液體是什麼東西?
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她隱約又聽見頭頂傳來一聲喊叫,接著她的腦袋就遭到一陣重擊,整個人往地上癱軟去。
天降橫禍!這下她可真是徹頭徹尾的灰頭土臉了。
何雁飛覺得自己一直在飄浮著、飄浮著、飄浮著……飄浮得有點累,但又不想醒過來。
「郭大哥,她沒事吧?她睡很久了耶,外面天都黑了,該不會是腦子被攪拌桶給敲壞了吧?不把她送到醫院真的沒關係嗎?要是她就這麼死掉的話怎麼辦?」
「放心,沒那麼容易死的。」
全身輕飄飄的何雁飛聽到這些對話,身體突然有了沉重感,開始慢慢往下沉,逐漸感覺到身下硬邦邦的木板,更糟糕的是,她感覺到頭頂上,隨著心臟跳動所牽引而來的一陣陣尖銳刺痛感。
失去意識前的記憶一點一滴的回流,她有些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她被人蓄意謀殺了!還好她命大沒死。
「郭大哥,看,洗掉她身上的水泥後,你覺不覺得她長得還挺正點的?」
閉著眼睛的何雁飛,感覺到一股帶著煙味與乳臭味的氣息噴到她臉上。
「她長得像狗也不干你屁事,離她遠一點。」
這聲音聽起來像四十二歲的男人不悅的警告小毛頭。但--
她長得像狗?!這是什麼譬喻?她聽過有人形容她像貓、像兔子、孔雀、狐狸,說她長得像狗的,她還是頭一次聽到。
唔……也不能說沒有,之前曾有個老女人不分青紅皂白的辱罵她是條母狗,她當時連那老女人的老公是誰都不清楚。
嘖嘖聲音在她臉上頭作響。
「這麼漂亮白嫩的一張臉,還好沒破相。」他歎了聲,喃喃自語了起來,「破相也沒關係,我會負責的。」
負責?何雁飛突然覺得一股噁心感從胃部湧了上來,表情痛苦的乾嘔一聲。
「郭大哥!」金力驚慌的叫了聲,從她身邊跳開。
埋首於製圖桌上的郭弼先聽見他的驚呼,連忙走向床邊,蹲在她身邊。
乾爽的刮鬍水味道讓她覺得很舒服,她不停翻攪的胃部總算稍稍平息,作嘔感也不再強烈。
四十二歲的老男人,應該結婚了吧?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見一張如雕鑿般的黝黑臉龐,正神情凝肅的俯視著她。
這張陽剛的臉只是黑,但並不顯老……奇怪,他的聲音明明像四十二歲啊!
見她睜眼醒來,郭弼先仍不敢稍加大意。
「小姐,你想吐嗎?還是頭痛不舒服?或是身體有哪裡不對勁嗎?最重要的是頭部。」
他關心的問道時,金力的大頭也擠了過來,好奇的看著她。
何雁飛困惑的目光一直膠著在郭弼先的身上。
「你幾歲了?」她問。她聽聲辨歲的能力一向準確,就算差也頂多一兩歲。
沒錯!一定是他保養得好的緣故,所以看起來才像三十出頭,其實他的實際年齡已經四十二歲了,這也是她要問個明白的主要原因。
「嗄?」她的話與他的問題牛頭不對馬嘴,郭弼先一時間楞住了。
「他三十二歲。」金力答完後,扯扯郭弼先的衣服,「郭大哥,她會不會撞壞腦袋了?」若真的該怎麼辦?他是不排斥娶她啦,但跟個秀逗的女人相處一輩子,光想就覺得累。
郭弼先瞪了他一眼,嚇得他噤聲不語。
「三十二歲……」何雁飛失望的低喃。整整差了十歲,才三十二歲而已,聲音就蒼老得像四十二歲。一定是敲到頭的關係,所以才會產生了誤差,其實她的能力並未變差!她暗暗的安慰著自己?
忍住頭痛,她試著坐起身來,身旁的男人扶了她一把,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男人的襯衫與運動褲。
「這怎麼回事?!我的衣服呢?!」何雁飛將郭弼先推開,憤怒又倉皇的縮到籐椅最內側。
她又氣又急。這兩個狗娘養的,她可還是清白之身呢!要是他們真對她怎麼樣了,她絕饒不了他們。
「你冷靜下來。」郭弼先試著穩住她的情緒,「是金力的媽媽幫你清洗的,你當時身上全是水泥,必須馬上清洗,否則等干了就不容易洗了。」
「沒錯!是我媽幫你洗的,她去買晚餐的菜,等一下就回來,你順便留下來吃晚餐吧。」金力小心翼翼的說。
要是再被老媽看見她嚇到的模樣,他一定又會被修理一頓!光是砸到她,就已經被老媽的曬衣架給抽得慘兮兮,身上的傷痕都夠玩幾十次井字遊戲了,他可不想再來一次。
「那我的衣服呢?」她緊揪著胸前的領口。
「水泥洗不掉,所以就丟了。」郭弼先說明,「不過你放心,我請服飾店送了幾套衣服來,當作賠償及賠禮。你現在有哪裡不舒服?會覺得頭痛或噁心嗎?」
「我衣服裡的東西呢?」她的支票還在褲子裡耶!
郭弼先將一個塑膠袋遞給她。何雁飛連忙接過。裡頭除了她的零錢包、面紙、香煙與打火機外,謝天謝地,還有她揉成一團的支票。她慎重的將塑膠袋拽在胸前。
「把衣服給我。」她戒慎的說。
「妳……」
「金力,」郭弼先打斷他的話。「把衣服拿給她。」
金力看了他一眼,撇嘴走開,將桌上的三個袋子拿到她面前。
何雁飛飛快的拿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袋子。
「我要換衣服。」
郭弼先站起身來,指指身後敞開的房門。
「那是金力媽媽的房間,你可以安心的在那裡換衣服。」
語畢,他伸出手要扶她,但他的動作令她畏怯的又縮了回去,他只得無奈的退開。
倏地,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何雁飛反射性的摸向褲子後的口袋,才記起穿的不是原來的褲子。
「我的手機呢?」
金力像有求必應的座下童子,從自己屁股後拿出她的手機,恭敬的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