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朱拾夜
第一章
早餐與午餐間的空檔,位於鬧區中心馬路街角的這家連鎖咖啡店裡並沒有太多客人,所以當一些不尋常的氣氛出現在店裡時,就特別容易引人注意。
隔著咖啡工作台,一名打扮入時的貴婦,用她那雙描繪細緻的鳳眼,直勾勾的盯著工作台裡的何雁飛瞧。
起初貴婦就只是那樣靜靜的望著,沒什麼大動作。幾名發現不對勁的員工不明所以的看著何雁飛,心想:她是惹了什麼麻煩?
雖然從未見過面,但何雁飛心裡明白,這以不屑與鄙夷目光瞧著自己的女人是誰,也就懶得做出任何回應,只等著她接下來的動作。
依照過去的經驗,她知道對方會主動打破沉默。
貴婦維持冷若冰霜的表情,優雅的抬起手探向印有雙C標誌的香奈兒包包裡。
看起來那包包裡藏了支槍……她該不會那麼倒楣吧,竟遇到一個極道大姐頭?何雁飛蹙起眉頭,開始回想起自己短短二十八個年頭來,殘缺不全的記憶片段。
沒錯,她已經二十八歲,不過她外表看起來頂多才二十二歲,她的長髮又黑又直,細長纖瘦的身形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大又黑的眼瞳裡,流轉間洩漏出冷淡與傷感,加上一管小巧微尖的鼻,和薄紅的唇。
不施脂粉的她外表看起來年輕,不過行事作風卻完全超過她的實際年齡。
左眼下一顆小小的黑痣,注定了她感情豐富多舛的命運。
她的外表的確有當狐狸精的條件。真衰!
何雁飛眼睜睜的看著貴婦從香奈兒包包裡拿出一顆雪白雞蛋,優雅的擺動手臂,使它呈拋物線的向她擲來。
她並沒有躲開,只是反射性將頭微微一偏,雪白雞蛋咱答一聲,在她脖子上濺開,蛋殼掉落,粘稠噁心的蛋白與蛋黃沾上了她的發,還不斷從她的深褐色制服滑下。
雖然眾人早已有兩人勢必爆發衝突的心理準備,但仍免不了被嚇了一大跳,現場鴉雀無聲,目睹事件發生的客人及其他服務生們,全睜大眼睛驚訝的在何雁飛及貴婦之間看來看去。
何雁飛心想,還好只是顆雞蛋而不是子彈。她歎了口氣,見貴婦沒再往皮包裡掏蛋的動作後,就拿起工作台上的紙巾,不太在意的擦拭身上的蛋液。
拿昂貴的名牌皮包當菜籃,這女人老歸老,創意倒是挺新的。
不過,事跡敗露得真快,男人越老,全身器官退化越快,連嘴巴都關不緊了。
貴婦見她被雞蛋砸了滿身,卻連眉都不皺一下,還不慍不火的擦拭著脖子與頭髮,一股惱火從心底衝了上來,表情變得更森冷可怖,彷彿任何人只要靠近她一步,便會立刻被她給千刀萬剮般。
踩著高跟鞋,她一步步走向工作台。見狀,在那附近的人全退向一旁,除了何雁飛。
貴婦兩手環胸,尖銳勢利的睨著她。一旦她擺出這種姿勢與目光,就算是殺人犯都會發自內心的畏懼三分。
「何小姐,我奉勸你一句話,要當一個狐狸精,最好先打聽那個男人背後的女人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免得狐狸當不成,倒成了被人免費玩的雞了。哈哼!」貴婦以輕緩傲慢的細尖嗓音道出,未了一聲不屑的嗤笑,彷彿自己說了什麼笑話般。
咖啡店裡更安靜了。自從貴婦上門後,便再也沒客人走進店裡,像全約好了要等她發洩完才進門消費般。
何雁飛將沾滿蛋液的紙巾丟進台下的垃圾筒裡,暫停清理自己的工作,迎上貴婦刁鑽得意的眼神。
她好笑的從鼻子裡幾不可聞的嗤了一聲。朝她身上丟顆雞蛋很了不起?她可以大方的到超市買十顆送她。
「要當個狐狸精,當然得先摸清楚那個男人背後的女人是什麼貨色了。」無視對方高張的氣焰,她傾身向前,「你,盧雅雄的小老婆嘛!說起狐狸精這三個字,我本來還打算親自去向你討教一下的,沒想到你竟然紆尊降貴先來見我,還帶了顆雞蛋當見面禮,這禮也太大了吧?尤其對你這連顆鳥蛋都孵不出來的女人來說,我可真是承受不起。」
見貴婦臉上閃過一陣青白,何雁飛心裡的快感就更多了點。
要她去打聽男人背後的女人是什麼角色?可笑,為什麼她不去打聽挽住自己男人手臂的那個女人是什麼角色?
她當然知道這連粉底都掩不住臉上細紋的老女人是什麼身份--張盈萍,盧雅雄八年前娶進門的小老婆,本來是希望她的大屁股能為欠缺男孩的盧家帶來子嗣,沒想到她卻比只生了兩個女兒的大老婆還慘,八年了,連顆鳥蛋都生不出來。
而現在她還能留在盧家,完全是靠自己的八面玲瓏,否則早就被大老婆給找上八百個借口掃地出門了。
如今居然找起她的麻煩來了,而她連盧家大門邊框都還沒摸到哩!
被個年輕、且還是自己特意來羞辱的女子給反將一軍,更被她囂張的說出自己最不欲人知、最引以為恥的痛事,就算張盈萍是個見過許多世面的女人,還是咬牙切齒的暗暗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勉強按壓下攻心的火氣。
何雁飛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與臉色青白交加的張盈萍形成強烈的對比。
張盈萍將手伸進皮包裡,掏出了一本支票簿甩在工作台上,冷冽的鳳眼直盯著何雁飛。
「身為盧家正式娶進門的媳婦,我願意原諒你的年輕無知。」這就是她站得住腳,有本事理直氣壯來羞辱何雁飛的主要原因。她可是盧家明媒正娶進門的,這小狐狸精算什麼?哼!跟她計較她還得感激她咧。
她接著拿出書寫支票專用的鋼筆,「看你要多少錢,開個價,為了家庭的圓滿,就算花再多的錢我也在所不惜,只希望你能離開我丈夫,不要再破壞我們的家庭。」說到最後,她哽咽了起來。
她掏出手絹,博取同情的按壓眼角不存在的眼淚。
咖啡店裡,一直看著這出談判戲碼的觀眾們,也紛紛低聲議論了起來。
「真沒見過這麼囂張的第三者呀!」
「原來那女人也是小老婆!」
「要是我,肯定狠撈一筆……」
「破壞人家家庭的狐狸精真要不得……」
「那女人怎麼還有臉待在這裡?看著吧,待會兒肯定會被開除……」
何雁飛對所有低聲耳語全部充耳不聞,她淡淡的瞄了支票本一眼,隨手拿起一張紙巾沾水擦拭發間的蛋液。
真討厭,這老太婆真該死!故意賴著不走,害她來不及擦,瞧,都幹掉了!
「要是送錢能讓你心裡好過一點,那就請你開張五二O元的支票給我,我還可以幫你拿給盧雅雄看,讓他知道你有多愛他。」像想起什麼,她突地歉然一笑,「噢,我真抱歉,忘記你的年代跟我不同,五二O就是年輕人常說的我愛你,記得是五二O,多一個零或少一個零我都不接受。」
張盈萍收起手絹,泫然欲泣的表情瞬間消失無蹤。
她惡狠狠的瞪著何雁飛,壓低聲音說道:「我勸你最好不要跟我作對,否則我不但會讓你身敗名裂,還會讓你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你仔細想清楚,看是要當個眾人唾罵的狐狸精,還是要收下支票去談一段正常的戀愛。」
「這是你的經驗談?」何雁飛將她從頭瞄到尾。「那你當初選的是哪一種?」
聞言,張盈萍忍不住動怒,隨手抓起一旁的壓克力價目表,奮力朝她扔了過去。
銳利的尖角在何雁飛額上劃出個傷口,鮮紅的血珠很快的冒了出來,她痛得一張臉皺成一團,還倒抽了口深長的氣。
「痛嗎?」張盈萍冷笑一聲,「不,不痛,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痛,你最好要有這個心理準備。」撂下狠話,她伸手要取回支票本。
何雁飛的動作比她更快,一把搶過支票撕下其中一張。
「不介意我留張當紀念吧?」她將支票本丟回去,再將手中的支票揉成一團。
將支票本收回皮包,張盈萍氣沖沖的離開咖啡店。
她解決過盧雅雄在外面的桃花不知凡幾,沒想到會在這個小狐狸精身上踢到鐵板。
而她不是怕自己來找何雁飛的事被老公知道,倒是怕這件事鬧大了後被婆婆知道,到時想收拾都難了,天知道她一直生不出個兒子來,讓她在盧家只能戰戰兢兢的過日子,現在冒出個年輕體健的狐狸精,難保她這盧家二夫人的地位,不會被迫拱手讓人。
不,她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何雁飛看著那抹高傲貴氣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心裡明白這才是麻煩的開始。
她低頭清洗著抹布,額上的傷口隱隱作痛,腦子裡也一片空白。
突然,一片OK繃出現在她眼前,她抬頭,看見尷尬笑著的領班。
「拿去用吧,最好先擦個藥再貼。」他欲言又止的說?
她沒伸手接過,將抹布扭干放到一旁,脫下身上的圍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