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子澄
「叩叩」門板傳來敲門聲,直覺讓蘇聿繪翻個大白眼。
「誰啊?」她趴在床上用枕頭壓住腦袋,現在的她最不需要滿嘴好奇的親友來訪。
「聿繪,是我,媽媽。」方春美的聲音透過門板,立即讓蘇聿繪翻身而起。
歎了口氣,該來的還是逃不掉。「門沒鎖。」
「怎不跟大家到樓下吃水果?」這是蘇家的習慣,吃完晚飯一定有飯後水果,方春美關上門後柔聲問道。
「不想吃嘛!」她坐起身,看著母親坐在床邊。「你不會就來問我這個吧?」
以她對母親的瞭解,既然她都進了房且關上門,這就表示她有話跟自己說。
「你長大了,有什麼話還需要我問你嗎?」拍拍女兒的手,不論年紀多大,女兒在她眼裡永遠是個孩子。「你想說就說,我沒逼你的意思。」
蘇聿繪定定地看著方春美,老媽越是這樣,她越是沒辦法保持緘默。
「我……」搔搔頭,她豁出去了,反正這事兒遲早曝光。「我有交往的對象了。」
方春美微微一笑,沒表現出太大驚訝。
「是傍晚打電話來的那個?」當時她在廚房裡忙著,可大夥兒為她轉述,傳話傳得屋頂都快掀了,她想假裝不知道都不可能。
「噢!」懊惱地拍了下腿,她早該知道那些親友們有多饒舌!「對啦,就他啦!」
「很好啊,怎麼不帶回來讓大家認識認識?」方春美說得含蓄,其實是要她帶回來讓眾長輩們「鑒定」。
「呃,有點『小小』的問題……」天知道那個「問題」有多大,今年都六歲了!
「什麼問題?」方春美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想的都是老式的麻煩。「他家人不喜歡你?還是他媽媽難相處?」
「都不是。」對喔,她都沒想到他父母好不好相處的問題,單單泓嶧就教她一個頭兩個大,哪還能想得那麼細膩?
她煩躁地起身踱至窗邊,一頭及肩的發被她抓耙得像堆亂草,跟她的心情相互呼應。
「你不說,媽也不能給你意見吶。」都二十八歲了,總不能拿著棍子逼她說吧?
「我怕你……會反對。」硬著頭皮,她小聲地開了口。
「我都還沒看到人,你就知道我會反對?這是什麼道理?」難道對方有缺陷?就算是,也不能以貌取人啊!
她記得自己不是這麼教女兒的!
「他……哎呀!」跳回床邊,她用力坐回原來的位置。「他離過婚啦!」
方春美愣了下,這是她沒設想過的問題。
「呃,你問過原因嗎?」以她們那個年代來說,離婚是件天理難容的事,但時代進步到這個地步,離婚像家常便飯一樣,連她的朋友都有好幾個走上這條路。
她是沒有預設立場,只要對方條件不差,對聿繪也體貼,那麼她倒不至於會持反對意見。
「沒有,我不想干涉他以前的事。」她噘著下唇吹氣,額前的劉海起伏了下。
「他對你好嗎?」
「還可以啦!」
「那麼,你喜歡他、想跟他共組家庭嗎?」
「呃……」俏臉一紅,她支吾地說:「如果不是這樣,幹嘛跟他交往啦!」
「那就好了陰!」將蘇聿繪的發撥到耳後。方春美放心地笑了。「下回別把他藏在台北,記得帶回來吃飯,嗯?」
女兒長大果然留不住,提到對方還會臉紅呢!
「可是……」最大的麻煩還沒談到歎……
「什麼?」眨眨眼,方春美不知道她支吾的重點。「還有問題嗎?」
「他……有個六歲大的兒子!」
***
有些事不是不願探究就可以隨風飄散,但事情卻發生得令人措手不及!
回台北不到兩天,她又開始接符泓嶧下課、做飯的規律生活,還沒找到時間跟符劭剛面對面討論兩人之間的事,一個原本不該出現的人卻突然出現了。
「泓嶧,阿姨在切水果,你幫我去開門好不好?」努力在蘋果上雕出可愛的小兔子,門鈴聲卻乍響,蘇聿繪只得差遣等著吃水果的符泓嶧去開門。
「好!」符泓嶧精神抖擻的聲音答得好響,讓蘇聿繪彎起嘴角笑了。
這小鬼剛才的飯果然沒白吃,吼得好大聲呢!
過了好一會兒,砧板上的蘋果都雕好了,她才恍然想起泓嶧去開門怎麼都沒回聲?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念頭一起,她忙擦乾手上的水漬,拔腳就往客廳跑,卻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到了——
那個女人是誰?她緊摟著泓嶧要做什麼?
「聿繪阿姨……」符泓嶧可憐兮兮地不敢亂動,一雙黑黝得快哭出來的眼直盯著蘇聿繪不放,他嚇壞了!
快步走到泓嶧身邊,發現女人似乎沒有對泓嶧不利的意圖,蘇聿繪鬆了口氣,小心且客氣地詢問。「對不起、請問你是哪位?」
「你憑什麼知道我是誰?」女人的手勁沒有鬆開,看著蘇聿繪的眼甚至帶著敵意,讓蘇聿繪莫名其妙。「我才要問你是誰呢!」
「對不起,請你先放開泓嶧好不好?」蘇聿繪不動聲色地關上大門。她不確定這女人的身份,但把門關上她會安心些,至少她不能在自己面前突然擄走泓嶧。
「我想,你可能嚇到他了。」
她其實很緊張,但泓嶧一定比她更緊張,因為有個陌生的女人抱緊他,所以她不能慌,至少在符劭剛回來之前都不能!
「我才不會嚇他,你別胡說!」發現蘇聿繪向她跨了一步,女人霍地凶了起來,大聲對蘇聿繪咆叫:「你到底是誰?不准靠過來!」
「好,我不過去,你、你別激動!」蘇聿繪不敢輕舉妄動,她小心地貼著門邊的牆。「我是……符先生的朋友,幫他照顧泓嶧。」
「朋友?女朋友?」女人突然笑了,笑得猖狂。「憑你,也妄想佔上符家少奶奶的位置嗎?」
「不!你恐怕誤會了。」這女人簡直莫名其妙,但首先,她必須先設法解除她的戒心,讓她先放了泓嶧再說。「我答應符先生照顧他,我不能言而無信。」
「我管你什麼信不信?出去,你出去!」女人不停地對她叫囂著,指著大門叫她離開。
「聿繪阿姨……」符泓嶧當真嚇哭了,有點擔心蘇聿繪會丟下他自己跑掉。
「你究竟是什麼人?」蘇聿繪緊蹙著眉,她的耐性快用光了!
「我是什麼人?你問我是什麼人?哈哈——」她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得符泓嶧忘了哭、蘇聿繪滿頭霧水。「我是泓嶧的媽媽,符家的女主人!」
蘇聿繪抽了口涼氣,她沒想到這個女人的「頭銜」竟是如此「聳動」!
「聽到了嗎?我來要回屬於我的地位、我的孩子,你這個野女人可以滾……」
「你沒資格叫她滾!」女人的馬威還沒下完,符劭剛就推門而入了,巧妙地接下另一個不容駁斥的句子。「當初是你主動放棄,難道你忘了嗎?」
***
好不容易哄睡略受驚嚇的符泓嶧,蘇聿繪為他蓋好被子,輕巧地在他額上印下一吻,才躡手躡腳地走出他的房間;甫一轉身,她幾乎被站在身後的人影嚇住,一口氣才剛提起,就讓熟悉的嗓音安撫了緊張的情緒——
「是我。」環上她的肩,符劭剛將她帶往自己的主臥房。「很抱歉讓你遇到這種事。」一進門,他就急著解釋。
「沒關係,還好你及時回來。」背靠著門板,讓他輕擁在懷裡,蘇聿繪放鬆地歎了口氣。
原來,那個女人叫廖採菱,是符劭剛的前妻;她沒有說謊,她的確是泓嶧的媽媽。
她和符劭剛是經由相親結婚的,剛開始兩人也曾有段還算愉快的婚姻關係。
但自從泓嶧出生、符劭剛的工作越來越忙,留在家裡陪伴妻兒的時間相對變少之後,心性不定的廖採菱漸漸無法承受丈夫的冷落和充斥著尿布奶粉的枯燥生活,就在符劭剛努力伸展能力的當口,她也伸出渴盼的觸角向花花世界發展,繼而在一些聲色場所結識了不少紈挎子弟。
她愛玩、趕流行,那些都是沉穩內斂的符劭剛所不能給她的,但其他的男人卻可以,而且很能令她滿足。所以她的心野了、狂了,忘了自己有家庭、有丈夫、有稚子,她開始流連聲色場所而迷途忘返,棄家庭與丈夫孩子於不顧。
沒有男人可以忍受妻子如此放浪形骸,符劭剛可以原諒她的心性不定,卻無法原諒因她的疏忽而造成稚子身陷危機。
五年前的某一夜,深夜返家的符劭剛再次不見妻子的蹤影,他不假思索地走向稚子的房間,卻在為兒子蓋被時,被他身體散發的高溫所駭住!
孩子發高燒,燒到小小的身體發燙、顫抖,卻該死的沒有人注意,而他的媽媽卻因縱情聲色場所而徹夜不歸,這絕對不是符劭剛能接受的情境!
就在當夜,孩子入院了。隔天,他們便完成了離婚手續。
廖採菱一手扼殺了自己的婚姻,她毫不留戀地將孩子的監護權留給符劭剛,帶著為數不少的分手費離開符家,誓言從此不來糾纏符劭剛和孩子,沒想到事隔五年的今天,她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