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子澄
「哥,我不走。」沛歆幽幽地說。
「沛歆,你這是……」嵇沛安知這她的個性,一旦倔起來,任誰也拿她沒辦法。
「沛歆,你苦是擔心洛斯會對付沛安跟梅莉,那麼你放心,我不會再任由那小子亂來的。」裴爾以為她擔心的是這個,忙表明自己的立場。
嵇沛歆虛弱地搖了搖頭。「爸,連您也趕我走?」「當然不是,我早把你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自然是捨不得你走,可是我也不能看你留下來受苦啊!」裴爾歎了口氣,感性地說道。
「謝謝您,爸。」沛歆露出一抹笑,她轉身看著嵇沛安。「哥,我還是不跟你回去了,請你好好地代我照顧姑姑……」「沛歆一一」嵇沛安皺緊眉頭,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哥,我愛他!」她不再隱瞞了,將自己的心赤裸裸地攤了開來。「就算你真的帶我回去,我也不過是具沒了心的空殼罷了……」裴爾與嵇沛安同時倒抽了口氣,他們沒料到這會是沛歆不肯離開的理由。
「哥,你就成全我吧——」
第十章
嵇沛安應允了沛歆的要求,一個人落寞地回台灣去了,但他也要求沛歆不要強求,若她的感情得不到洛斯的回應,要她立刻回台灣,而嵇沛歆也答應了。
一連三天,洛斯都把自己關在地下室的酒窖裡,任裴爾與路易怎麼勸,他就是不肯出來。拗不過裴爾父子不斷的請托,嵇沛歆終於答應去酒窖見他。
此刻,她正拿著酒窖的鑰匙步下樓梯,一顆心忐忑不安地亂跳。她顫著手推開酒窖厚重的門,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酒味,而得她幾乎快醉了!她穩了穩身子,在暈暗的燈光裡發現了他的身影。
此刻他正背對著她,坐在角落的木板床上,黑亮的長髮披散著,透過暈黃的光線,閃動著幾近紫藍色的燭光。地板上散落著數十支空酒瓶,顯然這三天他喝了不少酒。
嵇沛歆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關上厚重的門板。
「路易?」或許是關門的細微聲響驚動了他,他倏然開口,卻沒有回頭。
嵇沛歆暗自吸了口氣,不敢發出聲音。他顯然把她當成路易了。
「門邊的矮櫃上有我簽好的離婚證書,你幫我拿去給她……」疲憊毫無掩飾地充塞在他低啞的嗓音,嵇沛歆捏緊手上的鑰匙,驀然聽到一聲歎息。
「你說得沒錯,我是真的很蠢。」藍眸緊盯著層層擺滿酒瓶的酒架,他根本不在乎「路易」的沈默。「可是……我沒辦法不這麼做。」他兀自喃喃自語。「我永遠都忘不了,當年我媽是如何殘忍地推開我,頭也不回地離去,那是我一輩子都無法抹去的記憶。」嵇沛歆的心咚地一聲,他終於肯面對自己的夢魘了?
「你永遠不會知道,那些話對一個年僅四歲的孩子來說有多麼殘忍!我苦苦地央求她,求她帶我跟爸爸一起走,她說……她說她不能帶著我這個'小拖油瓶',只因為我會阻礙她追求幸福。」他閉上眼,再次任由那殘酷的畫面凌遲他不堪一擊的心;而嵇沛歆,聽到他力持平隱的敘述後,便止不住兩腿發軟,無力地靠在門板上,似乎感受到他的悲傷。
洛斯深吸了口氣,自顧自地往下說:「我以為她總有一天會回頭的,每天每夜,只要醒著,我總會倚在窗邊,看著緊鄰著窗口的大街,幻想著她從對街走來,對著我笑,伸出溫暖的手擁抱我……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期待越來越少,終至完全絕望——」嵇沛歆用力捂著嘴,控制不住地落下淚來,她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麼殘忍的母親,竟對自己十月懷胎的兒子殘忍至斯!
「從我認清她不會再回來的那天開始,我封閉自己所有的情感,不論任何人,包括爸爸、你母親和你,我讓自己跟你們保持適當的距離,保持在不會讓自己受傷的距離。」
「也許你看事情比我透徹,我承認我對沛安並沒有絕對的恨意,我一點都不在乎他帶走梅莉,甚至一一鬆了口氣,因為我不用跟梅莉結婚。」嵇沛歆瞠大了眼,他的獨白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她以為……以為他是愛著梅莉的,不然不會要哥哥拿梅莉來換她走……
他突然將手伸到後褲袋裡抽出皮夾,還是吝於回頭看「路易」一眼。「你知道嗎?承認自己一向堅守得密不透鳳的堡壘被毫無預警地入侵,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卻輕易地做到了。」瞇著照片上的笑顏,他澀澀地乾笑兩聲,然而,聽在嵇沛歆耳裡,卻成了哽咽的哭聲。
「任誰都不會知這,我竟藏了她的照片將近三年,每當我疲憊不堪或心情煩悶的時候,它就成了我振奮心情的特效藥。我一直不敢承認她之於我的意義,將這一切幾近依賴的感情當成一時迷惑,徹底將她埋在心底……」嵇沛歆茫然地瞅著他微顫的背影,她不知他說的是誰,只知道他心裡有個對他很重要的女人。她在軟地靠在門板上往下滑,蟋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就算他不愛梅莉又怎麼樣?她同樣敵不過他心裡那位重要的女人,多可悲的戀情啊!她甚至來不及對他說「愛」,他卻已經先判了她死刑。
「我是不是又做了無法彌補的錯事?她不會原諒我,再也不會了……」他低下頭,眼前的容顏逐漸模糊。「我以為只要將她帶到我身邊,我就可以減少這份迷惑,可是我錯了,而且錯得徹底!」咦?誰?她來這兒已經八個月了,從沒看過他帶任何女人到喬園來呀!
「她走了吧?哈哈!真可笑,我竟連這個問題都不敢問你。」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不可辨,像喉嚨裡梗著一大塊魚刺。
整個酒窖裡出現窒息的沈默,只聽得見兩個人此起彼落的呼吸聲。
嵇沛歆用力地眨了眨眼,她一定是瘋了,他……說的女人是……她嗎?可是他那天所說的話,完全不是這個意思啊!
「你走吧,把那張離婚證書交給她,這是我唯一可以補償她……」他再次停了下來,不過明顯的是他還有說不出口的話語。經過三天的沈澱,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可笑得近乎幼稚,可是再多的後悔都沒用了,他再也無法重新擁有她、擁有自己曾有過的幸福……他閉上眼,感覺臉上有股濕意,那水滴滑下臉頰。滾到唇角,鹹鹹的、滾燙的;他身上還有這種東西嗎?他還以為從四歲以後,自己就不再有這種叫做「眼淚」的東西!抬起手,正想抹去那種「無聊」的水珠。突地一雙溫熱的小手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背後的,是一副柔軟的女性身軀他瞠大了眼,僵硬地任由那柔軟的軀體覆在他身上。
直至半晌,他找回空茫的神智,迅速地回過頭,映入眼瞳的是他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的女人!
「沛歆?」他張口結舌,以為眼前的她是幻影!
她爬上床蹲坐在床上,溫柔地微笑著,雖然她的臉上也有淚痕,但她伸出舌尖,學著他以前為她拭淚的動作,羞澀地舔去他臉上的淚珠。
洛斯的胸膛控制不住地急速起伏,他張開口急促地換氣,彷彿還沒有認清這一切是事實。他遲疑再三,終於伸出手輕觸她的臉,然後突然像觸電般彈跳開來。
「洛斯……」嵇沛歆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她輕喚一聲。
「你見鬼的在這裡幹麼?」他霍然站起身,粗裡粗氣地吼道。
「你……」她委屈地垂下小臉。她還是猜錯了吧?他嘴裡說的那個女人並不是她,她不過是單方面的自以為是。
「你不是跟沛安回去了嗎?為什麼……」複雜的思緒困住了他,她在這兒,那剛才他說給「路易」聽的一席話不就……天!瞧他做了什麼蠢事?
正當他慌亂地陷在自己矛盾的思緒時,耳朵裡卻傳來她細細的啜泣聲。
「沛歆?」他又坐回她身邊,顫抖地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淚眼汪汪,一顆心霎時擰得發疼。「別哭,別哭啊……」她怎能這麼對他?他都已經認命地決心放地走了,為什麼她還要留下來折磨他?在她聽了自己無心的坦白後,教他如何再面對她?
「你是不是不想讓我留在這裡?」她抽抽噎噎地問。
「我……這……」一向口齒銳利的他突然語塞,兩隻手不知道該擺在哪裡。看他支吾其詞,她的淚掉得更凶了。
她跪爬著想離開床板,炙熱的感動瞬間消弭了一大半。「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我這就離開……」「沛歆!」幾乎是直覺反應的,他撲向爬離的身軀,由背後緊緊地摟住她。「不!不要走!」他在她耳邊低吼。
「是你不要我的,你放手!你放開我……」她用力掙扎,卻怎麼也掙不開他的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