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子澄
「是我的錯,但你之所以會感到痛苦,那是因為你始終忘不了我。」他天真的自以為是。「給我彌補的機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你到底要我說幾次才會懂?」她無力地垂下肩,深深體會有理說不清的痛苦。「我不痛苦,一點都不,而且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最痛苦的就是得跟他站在大太陽底下,談這種超級沒營養的話題。
「誰?那個大個子嗎?」以他一七五的身高面百,桑清琅的確是個大個子。
「對,就是那個像熊一樣的大個子。」噢!那個該死的傢伙就不會出來幫幫她嗎?就算他沒把她當女朋友看待,好歹他們之間也有過N夜情吧?不顧情面的蠢豬頭!
「你看他的工作如此辛苦,你如果決意跟著他,以後你會過勞死!」就不信她喜歡每天勞動得灰頭士臉,像個沒知識的村姑似的,還是坐在冷氣房裡吹冷氣比較好命吧?
「過勞死總好過被豢養!」要她在家坐吃等死,她寧可勞動筋骨,起碼身體會健康一點。「我不是溫室裡的小花。」也許以前是,但現在她可不承認。
「這地方又髒又不衛生,你忍受不了多久的!」他打從心裡瞧不起勞動工作者,空氣裡又滿是動物身上的騷味。糞味,讓他渾身不舒服。
「受不受得了是我的事,不勞張先生你費心了。」這個沒知識兼沒水準的男人,他以為花點錢就可以得到新鮮的牛奶和乳製品嗎?要是沒有像桑清琅他們這種勞動者在基層辛苦工作,他的錢……他的錢頂多只能買個「屁」!
「他有什麼好?他不過是個粗人罷了,而且他的個子那麼大,萬一要會打女人,你不被他給一掌打黏在牆上?」
「他不會打人。」葛郁婕忍住掐死他的衝動,深吸一口氣,粉拳在身側緊握。
「誰知道?他總不會在臉上寫著:『我有暴力傾向』吧?」貶低別人以提高自己的身價,這是他在商場上學到的真理。
「張學彬,你嘴巴放乾淨一點。」她咬著牙,拳頭越握越緊。
「郁婕,你一定是心靈空虛才會跟他在一起,我這個人心胸很寬大,不會跟你計較這些不事,只要你乖乖的待在我身邊,我一定會好好待你。」他可是很寬宏大量嘍,現在這種好男人已經不多見了。
「你的心地還真『好』啊!」這句話是由齒縫中迸出來的。
「對啊,我都不計較你住在他家了,就算你跟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也會當作不曾發生過。」他越說越得意,沒發現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這豬玀——」她憤怒地猛力出拳,但拳頭還沒碰到他,有顆更大的拳頭已經快她一步猛力親吻他的下巴,甚至把他的下巴和上半身整個都打偏了,眼鏡也因過大的衝擊力而撞落在地,可見出拳的力道有多強。
葛郁婕呆愣地看著拳頭的主人,只見桑清琅輕鬆愉快地拗折指關節,大有再來一拳的意思。
「你這個野蠻人!」張學彬狼狽地擦去嘴角的血絲,轉而向葛郁婕哭訴。「你看你看,他就是會打人的那種粗……」
他話還來不及說完,另一個拳頭毫不留情地擊上他的鼻樑,當場令他血流如注。
「郁、郁婕?」張學彬沒料到自己還會再挨一拳,而且出拳的人竟是……她。
桑清琅驚訝地轉身看著得意洋洋的葛郁婕,不敢相信她也有如此Power的一面。
「滾!給我滾得遠遠的,這輩子我不想再看到你,滾!」
***
當張學彬滿身狼狽、痛哭流涕地連滾帶爬離開後,葛郁婕還沒平復激動地站得筆直,雙腿卻控制不住地微微打顫。
「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有開口說話的能力。
「你很勇敢,像個女英雄。」樹蔭下的風很涼、很大,吹亂兩人的發。
「出人戰場那種?」她挑起眉,饒富興味地勾起嘴角,心情快速沉澱。
「出入戰場那種。」他眼露笑意,肯定地揉理她的發,溫熱的掌溫暖了她的心。
「我發現自從到這裡來以後,瘋狂的衝動就不曾離開過我。」任何事,包括和他上床,還有揍人。不過她無法否認當拳頭黏上張學彬鼻樑的剎那間,自己體內的腎上腺素瞬間上升,讓人血液奔騰、心情亢奮。「尤其在遇到你之後。」這才是重點。
「你為什麼打他?」她的拳頭不重,卻正好打中張學彬的鼻樑,臉上除了雙眼最脆弱的器官,想到他那兩管鼻血和痛苦的淚,他忍不住想放聲狂笑。
「誰叫他誹謗你!」她再次握了握拳頭,大有古惑女之姿。「他說你是粗人。」
「嗯?他說得也沒錯啊!」瞧他滿身名牌襯衫、西裝褲和皮鞋,的確比自己的棉衫、牛仔褲、布鞋來得體面。
「他憑什麼罵你?」她忿忿不平地跺腳。「他是人模人樣,可他才是移情別戀的那個叛徒,我都沒數落他的不是了,他憑什麼罵你!」
「這好像是兩回事。」他的笑意更深了。移情別戀錯在對方傷在她,而被詆毀的人是他,這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碼子事。
「不行!」這點她很堅持。「你是我的男人,只有我可以罵你,他憑什麼?」她憤恨地踢開腳邊的小石子,就是不爽桑清琅被嘲笑。
「喔——」他點點頭,嘴角微勾。原來她是心疼吶!這個發現令他龍心大悅。
「你又為什麼打他?」要檢討是吧?那也來檢討檢討他的暴行。
「你心疼嗎?」他挑起眉,嘲諷她典型「只准州官放火」的心態。
「心疼個屁!」她恨不得多摸他幾拳。
「喔哦。」他伸出食指左右搖晃。「你忘了淑女是不說髒話的。」這表示她很入境隨俗,而且融入得徹底,對他來說是個好現象,但可不能讓她習慣,會教壞小孩子。
「噢,我就知道自己被你污染了。」她沮喪地垂下肩。
「的確,全身上下全被我給『徹底污染』了。」他撫著下巴點頭,意有所指。
聽出他的揶揄,葛郁婕陡地脹個大紅臉。「你知道我不是說那個!」她以食指指尖狠戳他的肩窩,顯然肢體暴力也是會上癮的。
「哪個?」他佯裝不懂,飛揚的眼角眉尾卻洩漏他的秘密。
「你盡量裝傻好了,該死的大騙子,你心知肚明!」她抬起下巴,桀驚地瞪他。
他霍地伸手摟她入懷,趁她倉皇未定,火熱的唇不由分說地銜住她紅艷嘴唇,熱辣且獨佔地吮吻她出言不馴的唇舌,讓她咿咿唔唔地說不出話來。
「別說我沒警告你,下次你再這麼口無遮攔,我就吻到你昏厥過去為止!」警告無用,實際行動的成效才是宏大。
葛郁婕無力地攀住他的腰,小嘴微張急喘氣,紅暈俏顏分外誘人,半句話都說不出口,額頭貼著他的胸膛,數著他有力的心跳。
「如果你明知故犯,我會狠狠地修理你的小屁股。」他瞟著不遠處莫名存在且極不搭軋的幾堆干牧草,故意把聲音放大了些。「不過你可以暗示我提早收工,我想大夥兒都很樂意『全力配合』。」然後大笑地摟著她大步往小木屋方向離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隱入木屋,那幾堆極其礙眼的牧草霍地開始窸窣移動,赫然傳出幾道壓抑的交談聲——
「害丫,頭兒一定發現我們了,他要我們『全力配合』的啦。」
「配合就配合作,卡早因卡有眠,卡未生目計。」
「喉!看不出來苟宵節暇呢恰北北耶!把那個男人打得鼻血『貢貢牢』。」
「她是心疼頭兒被罵,替頭兒報仇啊,笨!」
「頭兒還是那麼帥,連打人都粉帥了——」
「連那個男人欠扁咩,活該!」
「對對對,葛小姐已經變成我的新偶像了,跟頭兒平起平坐哦。」
「喔,好熱情、好浪漫哦,我嘛好想這樣『啾啾』一下……」
莫名一陣尷尬沉默,陡地成堆的干牧草約好似的—一長出兩隻腳,獨留下最後發聲的那一堆還杵在原地。
「等下輩子的啦!」
「丟不是行不知路講。」
「唉——這少年就消枉,頭殼歹歹去!」
「……」明明心裡有點想,卻怕被恥笑而不敢說出來的只能默不作聲。
「嗚……」待所有「牧草部隊」全部走遠,留在原地的干牧草底下幽幽地傳出委屈的假哭聲……
***
新屋落成,所有的員工都來踩過地板,這是中國人的傳統,表示充充人場、喜氣,當然免不了一頓好料,所有料理由牧場的廚房供應,使用的是免洗餐盤、碗筷,並順手帶出木屋,門外備有大型垃圾袋。
潞也參加了這次聚餐,但因他在台北還有其他工作,隨便吃兩樣食物道聲恭喜,便匆匆離開東部這塊美麗的土地。
員工們在酒酣耳熱、飽食一頓之後也一一告辭,桑清琅負責盯著他們安全回到家,因為有的人連走路都走不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