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子澄
「小玉,教教她!」
第三章
嘗鮮地擠了半天羊奶,雖然下場有點淒慘,全身上下都噴到帶腥的奶味,葛郁婕還是快樂地溢滿笑容;待所有女工慢慢停下手上的工作後,她又興沖沖地跑進廚房,準備幫胡媽料理午餐。
依胡媽的吩咐,她洗了一大鍋米,暗自咋舌牧場裡的男人胃容量大得驚人,她想這裡八成是用像台北的自助餐店裡使用的那種超大型電鍋,沒想到找了半天,卻找不到任何形狀跟功能像電鍋的東西。
「郁婕,你在找什麼?」胡媽俐落地切著配菜,看她沒頭沒腦地東鑽西竄,好奇地抬起頭問道。
「我在找電鍋。」奇怪,這裡的人吃這麼多白米,怎麼可能沒有電鍋?
「電鍋?」胡媽瞠大眼,看她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對啊,我找電鍋煮白飯吶!」她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們煮飯不用電鍋。」胡媽笑了出來,指了指廚房另一頭的「灶」。「我們都用大灶來煮飯菜。」
大、大灶?!
那那那……那不是古時候才有的東西嗎?怎麼可能在二十一世紀還有那種骨董?
「別懷疑,我們的確是用大灶來煮食的。」她的驚疑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教胡媽想裝做不懂都不可能。「你去後院拿些劈好的木頭和木炭來,我們準備生火了。」
葛郁婕恍恍惚惚地依胡媽的吩咐取來木塊和木炭,茫然地看胡媽熟稔地在灶心疊上木塊點燃,待柴火燃燒起來,才在火心上加入木炭,井接過胡媽遞給她的紙扇。
「來,用力煽,可別讓火給熄了。」胡媽叮嚀了句,把她洗好的米放至大灶上蓋加熱,一邊扛起像部隊裡炒菜用的大圓鍋上灶,她這才驚醒回神。
「胡媽,你……用這個炒菜嗎?」她的額角無法控制地冒出三條特粗黑線,嘴角微微抽搐,有種大難臨頭的惡運感。
「不然,你以為那堆菜要分幾次來炒?」胡媽指了指料理抬上一堆像小山一樣的菜葉,並拿起像鐵鏟般的鍋勺鏟掉大圓鍋裡的水分,等水氣完全蒸發,才加入兩大碗的沙拉油。
葛郁捷眨了眨眼,沒敢答腔地低著頭,猛力搖動手上的紙扇,將灶心裡的火燒得更旺;看到桶裝沙拉油令她覺得安心許多,還好不是油滋滋的豬油。
胡媽動作迅速地將各種菜色一一裝入特大號的餐盒裡,並平均地分成三等份,因為除了昨晚二大桌的饕客之外,還有擠奶的女工們,她們的人數正好湊成一桌。葛郁婕看著胡媽有如神助的洗鍋、加油、上料、快炒、裝盤一氣呵成,感動得兩隻眼睛冒出崇拜的星星。
噢!珍妮佛,這真是太神奇了!
「胡媽,我們可以把菜端出去了嗎?」小玉和淑芬走了進來,笑著和由灶邊站起的葛郁捷點個頭。
「快點、快點,這桌子都快放不下了。」胡媽指著層層疊疊的餐盤,嗓門超大地回應著。葛郁婕縮起肩,朝小玉擠擠眉,兩人相視而笑。
小玉是小林的妹妹,他們擁有原住民的血統,五官深邃而迷人;因為剛才小玉教她擠羊奶,所以兩人之間有了交談和初步的認識。
「胡媽,差不多了吧?」直至大多數的菜色都已端到外面上桌,桑清琅便一腳踩進廚房,他高大的身軀立刻讓廚房小了一號,頓時空間便顯得擁塞了起來。「外頭那些傢伙早就在『靠腰』了。」
「欽,去去去,別擋路,沒看到我正忙著呢!」胡媽利用圓滾滾的身材將桑清琅擠到角落,正好把他擠到葛郁婕身邊去。
「可憐的小青蛙,你被『炭烤』過一次了。」他咧嘴一笑,自然而然地搶過葛郁婕手上的紙扇,嘲弄地往她臉上握了兩下,令她下意識地瞇起眼。
「什麼炭烤過一次?」炭烤青蛙?她擋住搖動的紙扇,微慍地瞅著他,搞不懂他為何總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形容詞。
「大黑臉啊!笨!」他用大掌粗魯地抹去她頰邊的炭灰,攤開手掌讓她看看已呈污黑的掌心。「除了眼睛,全黑成一塊兒了。」
「啊!怎麼會這樣啦?」她瞠大眼,抬起手背在臉上亂抹一通。
「這邊,還有這裡。」他細心地為她抹去她所未曾觸及的地方,兩個人就在廚房角落裡共同「整理」她那張被灶火燻黑的小臉蛋,直到輕輕淺淺的笑聲鑽進他們的耳朵,這才突兀地打斷他們之間的「遊戲」
「你們怎麼還在?」桑清琅愣了下,顴骨變成怪異的粉色。
「臭小子,你要搞清楚這裡是誰的地盤喀,雖然你是老闆,但我卻是這裡的土霸王;我是不反對你們在這裡卿卿我我,可下次最好先報備一下,我好盡責地為你清清場。」胡媽雙掌插腰,兩條肥壯的手臂後各藏了小玉和淑芬,兩個年輕女孩都紅著臉,就不曉得是憋氣憋紅的,還是因打擾到別人談情而害羞。
轟!葛郁婕臉皮薄,哪經得起這般調侃,當場燻黑的臉蛋竄起一抹紅,整張俏臉倒脹成了豬肝色。
小玉和淑芬努力憋住笑意,兩人躲在胡媽身後互相以手肘推了推對方,好笑又憐憫地偷覦那兩個被當成動物園裡的動物「觀賞」的可憐人。
「別胡說。」桑清琅輕咳了聲,四肢僵硬地越過胡媽往外走。「開飯了!」或許是為了掩飾什麼,他扯大嗓門邊走邊嚷。
「真是!這麼大個人了,還害什麼臊?」胡媽沒好氣地甩著鍋鏟,走向葛郁婕頂了頂她的屁股。「小黑炭,快去洗把臉,省得有人心疼吶I」
小玉和淑芬再也忍不住了,極有默契地同時「噗哧」發笑,又見到葛郁婕面紅耳赤地跑過她們身邊,兩個人笑得更大聲了,小玉甚至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笑得雙肩不停抖動。
「笑什麼?牙齒白啊?」胡媽終於放下足以當成凶器的鍋鏟,拿下圍在水桶腰上的圍裙。「趁還能笑別人的時候儘管笑,可別忘了要引以為戒,往後要更加記得這個原則:『打情罵俏閃一邊』,小心被當成主角那可就不好笑了。」
兩個年輕女孩斂去笑意,正經八百地齊聲回答:「知道了!」
胡媽滿意地搖著肥胖的臀部走出廚房,前腳才剛走,跟著後腳的女孩們又按捺不住地格格笑成一團——
***
原以為在這種鄉下地方,過的生活該是懶散而愜意,沒想到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本來就稱不上強壯的身體連著十幾天過度勞動,洗過澡後的葛郁婕累得像彈性疲乏後的橡皮筋,慵懶無力地倒趴在床上,半點掙扎的慾望都沒有。
窗口傳來持續的蟬叫聲,夾雜著偶爾響起的蛙鳴,微涼的晚風穿透風扇,傳來淡淡的青草香;她閉上眼想沉入夢鄉,但四肢百骸不斷叫囂著酸疼,令她皺緊眉心,陡地有種想哭的衝動。
為什麼自從離開台北之後,任何事情都跟她想像的不同?不僅幻想中的木屋成了單薄的木板屋,青翠草皮也被雜草所取代,連自己尚稱交代得過去的廚藝,來到這裡卻變得毫無用武之地,光是看看那個灶和那口大鍋……
GOD!讓她「屎」了吧!
不過,日子也不全然都是負面情緒,起碼她認識了所有牧場的員工,而且跟胡媽小玉、大鬍子都混得爛熟。更棒的是,她懂了好多以前都不懂的事,關於牧場。
說起大鬍子,微垮的唇不覺揚起上翹的弧度。
那個男人真是有夠瘋狂的了,有時會利用晚上休息的時間,拿把大鐮刀跑去她的土地上除草。晚上耶!他那副凶神惡煞的「尊容」,手上拎著銀光閃閃的大鐮刀,真是夠了!也不怕去嚇到過路人,什麼毛病嘛!
還有,他那把大鬍子好像越來越「旺盛」了,她實在很想拿刮鬍力去「偷襲」他,如果他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成了嘴上無毛的男人……噢!想到就令人心情愉悅!
門板上的輕響打斷她的思緒,她懶懶地趴在枕上,無力地喊道:「進來。」
其實這個時間會來的人,不是胡媽就是大鬍子,其他的工人早就回去休息了。
「嗨!」桑清琅大剌剌地推門而入,好笑地看著她像只比目魚般趴著。
「我的天吶!」葛郁婕的視線看到他毛茸茸的長腿,詫異地瞪大眼,這是她頭一次看見他穿短褲的模樣。「你……」她勉強微仰起頭,再次被他刺目亮眼的笑容給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狠抽了口氣。「怎麼……」
「怎麼這麼帥,對不對?」他撫了撫光潔的下巴,說實在的,他自己也挺不習慣,畢竟先前的鬍子留在他臉上好一陣子了。「我自己也很納悶呢!」
「天……」葛郁婕把臉理進枕頭裡,肩膀卻抑不住地急速抽動。
「喂!有這麼慘嗎?」慘到令她痛哭?!他蹙起眉心,心頭疑慮叢生。
他記得有很多女孩都說他很帥啊!為什麼這隻小青蛙會驚愕連連、不住抽氣?他不得不懷疑蓄鬍子這段時間,他的長相是否產生什麼化學變化,不然怎會把她給嚇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