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尉菁
「公主,這萬萬不可。」兀烈納急急地打斷克圖的提議。「兀烈納寧可死,也不能玷污公主的清白。」
克圖的眼蒙上了一層水光。「你不是不能,而是不願吧?!」他為了守住對聶四貞那份情,所以他才寧可死,也不願意娶她。
「你為什麼要這麼傻?聶四貞她根本就不變你,不然她也不會不惜犧牲你對她的愛意而利用你,施毒救出她爹,兀大哥」──她的眼眸蒙隴地,盈眶的淚水一眨眼便落下。「給克圖一個機會,讓克圖愛你,克圖發誓,會傾注一生的心力來珍惜你這份感情。」
兀烈納卻無福承受這樣的愛意,因為他的心早在一年前全給了小四兒。
他的無言徹徹底底地傷害了克圖。
她都已經不顧顏面地向他示愛,而他卻執意一死也不願接受她!好──「那麼你就在這裡等死吧,我再世不會自作多情地來煩你了。」轉身,她奔了出去,踉蹌的背影顯得悲淒。
兀烈納走回稻草堆,盤腿閉眼,一如克圖沒來時。
對於克圖的傷心欲絕,他不是全然的無動於衷,只是他給不起她要的愛,所以只好狠下心來不多慰藉,斷絕她對他所有的遐想,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
克圖在自個兒的穹廬內兜圈艘步。
眼看著兀大哥斬首在即,而他卻一點退讓的跡象都沒有,她不由得心慌起來。
如果兀大哥一直不肯低頭,不肯娶她,那麼──她真的要眼睜睜地看他受死嗎?
不!她不能這麼做;她必須告訴父王事實的真相,不能讓兀大哥就這麼死去。
克圖衝出穹廬,奔進了她父王的帳子。
「克圖!」
「兒臣有要事稟告父王。」
瞧克圖一臉的著急,可汗當下遣走了身邊的歌妓。「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瞧你一臉著急的。」
「克圖想為兀大哥請命。」
「不准。」可汗想都不想的便拒絕了克圖的要求。「兀烈納犯的是通敵之罪,罪不可赦,任何人來求情都沒有用。」
「那如果兒臣說兀大哥是冤枉的呢?」
「他放走聶四員乃屬事實,何來的冤枉?」
「那一夜下毒救走聶將軍的人不是聶四貞,是兒臣。」
可汗的眉峰蹙攏在一起。「你說救走聶平祿的人是你!」
「是的,當初兒臣瞧出兀大哥對聶四貞舊情難忘,於是心中忿忿難平,因此就使計救走了聶將軍。兒臣的本意是想讓兀大哥與晶四貞起爭執,讓兀大哥認清聶四貞那樣的女人不值得他去愛……然而,兒臣怎麼也沒想到兀大哥會一肩挑起所有的罪過。」克圖黯然神傷。「如果兀大哥不是那麼急切地送走聶四貞,不是那樣義無反顧地打算為聶四貞犧牲一切……那麼他會發現那天晚上去見聶將軍的人是我,不是聶四貞。」
「可是那兩名士兵是食物中毒……」
「父王忘了兒臣對中原事物的熱中。」雖然當時是為了附和兀大哥的愛好,但多多少少她也學了一些。
「兒臣得知當晚廚子那邊備了菠菱菜,於是當晚拿了牛乳去給那兩名士兵,說是要慰勞他們的。」在食物相剋中液菱菜是不能與牛乳同時食用的。
「而他們怎麼也料想不到,他們一向尊崇的公主會使計陷害他們。」自然而然的,當大伙在盤查追問時,兩名士兵便理所當然地省略公主因體恤部屬送了兩瓶牛乳之事。
「克圖,你實在是太糊塗了,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呢?!」雖兩名士兵已經康復,但兀烈納卻因克圖的胡鬧而被處刑。「你這是……」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克圖雙膝一屈,跪了下去。「兒臣知罪,兒臣只希望父王能赦免兀大哥的死罪,兀大哥他是無辜的,不該死。」
可汗也知道是他女兒糊塗,有罪的人是克圖;但──「你要父王怎麼對全朝的大臣說明兀烈納是無罪的?」若想赦免兀烈納,勢必得揪出克圖來一命抵一命,這教為人父的他怎麼做得出來?
「兒臣一人做事一人當。」
「你!」可汗真是會被他這個女兒給氣死。
一人做事一人當,她說的這麼容易,可他怎麼下得了手去處死自己的女兒。
「你起來吧,這事父王自會想辦法處理。」可汗的眼無奈地瞥向女兒。「父王向你保證,你的兀大哥絕不會被處以死刑。」
「父王想到好法子了?」
「嗯。」
就在兀烈納處以死刑之際,他會安排高手去劫獄,將兀烈納救走;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計策,不過遺憾的是他們大遼將從此失去兀烈納這個優秀的將領了。
就不知道當克圖得知她的兀大哥縱使是救回了一條命,但日後卻難以再與她相見時,這個傻孩子會如何的傷心欲絕?
第十章
三年後──兀烈納的目光鎖定在前方不遠處的一名少婦身上。
她褪去了少女的裝扮,綰起了婦人髻,那輕盈纖細的側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小四兒。闊別多年後,他終於再次與她相逢了!不知這些年來,她過得可好?
聶四貞隱隱察覺到不對,習武多年讓她比別人多了分敏感,像現在她就覺得在這熱鬧滾滾的市集有道目光緊緊地鎖住她。
是誰?為何要跟蹤她?
跟蹤她?沒理由的,不是嗎?她僅是一名普通的婦道人家,沒什麼值得讓人覬覦的,該是她多心了吧!
聶四貞試圖放鬆心情,隨意逛逛,然而那份被監視的感覺卻愈來愈濃,那種不安是愈來愈強烈……冷不防地,她回過頭去,尋到了那道視線,猛然對上卻發現是──兀烈納!
他褪去了軍袍,換上宋人商賈的衣衫,當年在他身上的霸氣已不復存在,有的是他挺拔的英姿與桀傲不馴的眉宇。
見他頎長挺拔的身量緩緩地走近她,四周的嘈雜靜了下來。兩人四目交接而望。難以置信的是,闊別三年之後,她還能與他再相見。
她想開口,問問他這些年來過得好不好,然而一張口合了又開,開了又合,對他的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近來可好?」
是他先開口化解了彼此的尷尬,然而她卻無法鬆口氣,只因他嘴角掛的仍舊是那抹冷嘲的譏笑。
他仍舊是恨她的!
她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對他。「嗯……你過得可好?」
當初她馬不停蹄地趕回府中時,爹爹果真如兀烈納所言已平安無恙回到府中。
她問爹是如何逃出遠營的,爹只說有位姑娘救了他。
姑娘?
她仔細想想,在遼管內有哪位姑娘有勇氣與本事去牢裡救她爹的,除克圖公主之外沒別人了;但,克圖公主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想了幾回,疑慮總無法得到個解決,倒是從營區裡傳來有關兀烈納的消息。
當時宋營內人心振奮,直說兀烈納因通敵罪被判了刑。
通敵?!
當時與遼國正在作戰的就只有宋國,那麼兀烈納的通敵之罪豈不是為了她?!
當夜她向爹告了罪,細數她與兀烈納的一切,言明她要潛入遼國救出兀烈納的決心,這讓她爹爹憤怒不已,將她軟禁,且以斷絕父女關係為要脅,逼她不得返回遼國。
後來是她娘心腸軟,不忍心看她天天以淚洗面,偷偷地放了她。
她知道這一走,這個家她是再也回不得了,然而為了那個令她牽念不下的男人,她還是選擇離開了爹娘,冒險喬裝潛入遼國,城裡的人對兀烈納被判死刑的事議論紛紛。
她在城裡待了大半個月,企圖在兀烈納處刑之日救走他;然而卻有十來個蒙面人先她一步,將兀烈納給救走了,而她也失去了他的下落。
而今他卻一如當初,彷如神祇般的站在她跟前,這一切不是她在作夢吧!
她的手伸了出去,想去碰碰他,想知道這一切不是夢幻一場。
然而她的手才到半空中便被他攫獲。
「你跟我來。」他將她帶到人少虛的角落。
這個時候他才能好好地將他的小四兒看個仔細。
三年了,三年來,她的容顏一如他的記憶,不曾改變,只是她頭上所梳的婦人髻著實令人感到刺眼。
「你仍舊是衛文闊的妻子?」他問出心底的疑問。
聶四貞的眉宇包含了滿滿的笑意。「不,不是。」她與文闊之間在三年前她去遼營找他時,就已經結束。
他的眉頭蹙起皺紋。「那你的婦人髻?」
「我已為人母。」
已為人母!
他的心驀然一緊。「想必是另覓良人而嫁了!」深深吸了口氣,他嘴角又浮出慣有的譏諷。「那人的身份想必比衛文闊來得的崇高。」他冷言冷語地嘲諷她。
「不,不是的。」她急急地想跟他解釋那個孩子是他的。
「不」──他卻打斷她的言語。「不用跟我解釋這麼多,反正我們早就是陌路人,今日相逢純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