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尉菁
第八章
今兒個一大早,不僅整個軍營鬧哄哄的,就連平時最閒的廚房這時都熱鬧滾滾,人聲鼎沸。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整個營區這麼大肆張羅!
一位廚房的大嬸打從聶四貞的跟前走過。
「這位大嬸?」聶四貞喚住了她。
大嬸回過頭來,見到了聶四貞。
嘎!是四姑娘。是那個策動兀大人發動遼宋戰爭,只為了奪回她的傾國紅顏。
這一刻「得罪不起」四個大字閃進廚房大嬸的腦海裡,下一刻她已腳跟立定,雙腳筆直地站在聶四貞的跟前,等著供四姑娘差遣。
「四姑娘叫住小的,不知道有何吩咐。」廚房大嬸機靈地瞄向聶四貞,只見四姑娘手裡拎著一句草藥。「四姑娘可是要小的拿這草藥去煎?」
聽到有人要拿走她手中的草藥,她的手下意識地往身後挪。
「不,四貞不是要勞煩大嬸幫四貞煎藥,四貞只是疑惑今兒個是什麼大日子,怎麼整個營區裡這麼熱鬧?」
聽到四姑娘並不是要站在灶杭下煎藥,廚房大嬸頓時鬆了一口氣,她眉開眼笑地同四姑娘說:「四姑娘你有所不知,今兒個雖不是我們遼國的大日子,可是卻是咱們營區裡特別的時日。」大嬸像在說什麼秘密似的開口。「咱們金枝玉葉的小公主今兒個會來咱們營區小住幾天,你說,我們當人下屬的能不竭盡所能地討公主的歡心嗎?」大嬸看著她手裡頭的東西。
「小公主最喜歡吃中原的貴妃雞跟蔥爆牛肉;這是我剛剛從鄰近人家那兒買來的新鮮雞隻,就等著小公主來時,好燒道道地的貴妃雞給小公主嘗呢!」廚房大嬸一說起他們遼國的心公主便是口沫橫飛,欲罷不能。
聶四貞看著大嬸手中的雞,好奇地又問:「怎麼小公主會喜歡中原的飲食呢?」遼人以遊牧方式過活,對吃向來隨便慣了,這遼國的心公主是在什麼機緣下得知中原菜色中有道貴妃雞,且對這菜唸唸難忘?
「四姑娘,這你就不知道了;咱們小公主打小就愛跟在咱們兀大人的身旁,只要兀大人不征戰,那麼兀大人走到哪兒,咱們小公主就跟到哪兒。你也知道的,咱們兀大人一向喜愛你們漢人的文物,中原人又一向講究吃,所以兀大人──兀大人!」廚房大嬸的嗓音條然而止,而剛剛那眉飛色舞的表情也驀然一變,成了驚惶失措。
聶四貞順著大嬸驚慌的目光望過去。
一回眸,一昂首,迎面對上的是兀烈納滿臉的冰霜。
他又生氣了!
氣什麼?她只不過跟這大嬸閒聊,怎麼,這也犯罪了嗎?
「不干這位大嬸的事,是我找她閒話家常的。」所以如果他有氣要出,那衝著她來,別去惹那些無辜的人。
兀烈納的眉挑得老高。
她還是像以前那樣那麼喜歡挑釁他的威儀。
「下去吧!」他無心去苛責任何人,他只是不喜歡有人在四貞面前嚼舌根,跟她說一些是非。
廚房大嬸謝了恩,退了下去。
聶四貞比照廚房大嬸,向兀烈納福了福禮,轉身就想走之際,一隻大手猛然攫住她的手臂。
「你要上哪兒去?」
你管不著──她真想這麼回答他。但,可想而知,這衝動的話若這麼脫口而出,他們倆之間一定戰火又起。
何必去惹他呢?只要他不來干涉她的日子,那麼他要去找遼國的公主也好,軍妓也罷,都隨他去,她毋須去吃他的醋!
吃醋!她現在是在吃他兀烈納的醋嗎?聶四貞被剛剛閃過的思緒震懾住。
怎麼對一個蓄意報復,存心讓她不好過的男人,她還有這心思去吃他的醋!
可是既不是吃醋,那麼剛剛廚房大嬸說到遼國公主成天總愛兜著兀烈納身邊繞時,她的心又為何泛著酸意?
「你怎麼了?」怎麼表情像是被什麼給駭著似的!
他看著她手裡拾著草藥。「生病了?」
她的眉頭皺上,順著他不悅的目光往下瞧。
完了,他看到她的草藥了!她下意識地又將草藥往身後藏。
「找大夫來看了沒有?」他不悅的嗓音後面包含著他極力壓抑的關心。
「只是有點不舒服,吃些草藥就行了,不需要看大夫的。」
「需不需要由大夫去定奪,你一個小女人逞什麼能?」他對她咆哮。從沒見過有人這麼輕忽自個兒的身子。她沒看到她的身子瘦成皮包骨似的,好像風一吹就倒的模樣嗎?!「你給我回房去,我差大夫過去為你診斷。」
「我沒病。」根本不需要差大夫來為她診脈。
「沒病!那你手裡該死的拎著草藥做什麼?!」
聽到兀烈納又提到草藥,聶四貞的表情就開始不自在。
她的表情明顯在逃避,兀烈納的心沉沉地往下掉。
她有事瞞他!
他掀起她握著草藥的手,連帶的提高了那包草藥。「告訴我,這藥是用來幹什麼的?」
聶四貞噤口不語。
「信不信,你再不開口告知這藥的療效,那麼我依然有辦法查知,只是真到了那個時候,受苦受罪的,可不只是你一個。」
聶四貞瞠大了眼。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四兒,你知道的。」他眸子裡閃著挑釁威脅的光芒。
是的,她知道了,知道他若無法從她口中得知這藥的用處,那麼他會去追問服侍她的奴婢;如果服侍她的奴婢不知道這藥的用處,那麼兀烈納會用任何罪名加諸在那些丫鬟的身上;再來,他會去問守灶的奴婢、去問管廚房的大娘,再者站崗的守衛、隨軍駐守的大夫……只要可能跟她有接觸的,他將一一不放過,一一盤查;
屆時,這些人將無一倖免,全都要因地而受罰了。
聶四貞不禁腳軟。
瞧瞧,她落入一個怎樣的惡魔手裡呀!
「這個藥是用來催經的……」她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催經?」他的眉頭又挑了起來,擰高而起的皺紋有著疑惑。莫非──「你有孕了?!」所以她買了催經草藥,想墮掉他的孩子!
「沒有。」她沒有懷孕,沒有他的子嗣。
「那你為何買來這藥草!」他雙眼賁張著兩團怒火,直直地射向她。
「因為我不能懷有你的孩子。」所以她買了藥草,在他要了她之後,便熬藥喝下。她不能不防著。她並沒有弒殺任何一條生命,更沒有親手扼殺他的子嗣,所以他不必如此氣憤。
「你放開我。」他握痛了它的手腕。
他沒有放開她,反而將手勁捏得更用力。「你憑什麼這麼做?」
憑什麼?他竟然有臉問她憑什麼?!
「憑我只是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侍妾!」而這種沒名沒分的身份教她如何去懷他的孩子。「我若不事先防著,那麼倘若我真懷了你的孩子,那該如何?」
「我沒說我不要孩子。」小四兒若懷了他的子嗣,他會要的。
「你要孩子!」她嗤聲冷笑。「那你該給他一個怎樣的身份?一個私生子?」
兀烈納赤紅了雙眼。「你這是在逼我娶你!」
經過了上次的羞辱,她怎敢再作這種奢想。
這回換聶四貞搖頭了。「四貞是怎樣的一個身份,心裡頭自是明白,我不會提這種要求來自取其辱。我只是要讓兀大人明白,像我這樣身份的女人是不該有孩子的。」
他對她只有肉體的情慾,沒有任何的情感在,所以他們倆這樣的關係是維繫不了多久的,既是如此,那麼有了孩子只會讓彼此更不清不楚,這又何必呢?倒不如在事前,就預防了一切,這樣他們倆要斷時,也斷得乾脆些,不是嗎?
「不!」他賁張著怒火,咄咄逼人地欺上前。「我不許你再吃這種藥!」他一把搶過她手中的藥草,將它甩到地上,使勁地踐踏。
「你知不知道這樂服多了會傷身體……」
「我不在乎。」她打斷他的話。
可他在乎!
「下回」──他的眼張狂著肅殺的暴戾。「要是再讓我知道,你又服用這種藥,那麼我會將你去抓藥的那間藥鋪給封了,你信是不信?」
信,她當然信。像他這樣冷血殘酷的人,她當然相信他會做得出這麼沒人性的事。
她的眼大剌刺地迎向他眼中的怒火,挑釁他的怒氣,同時也向他言明了她的肚皮不孕育他子嗣的決心。
「要嘛從今天起你別碰我一根汗毛,要不然,我聶四貞會用盡任何方法來避掉懷有孩子的可能。」
「你這是在要脅我?」
「不是。我只是在言明一項事實。」一個不想懷有他孩子的決心。
兀烈納的眼隧成邪惡約兩道直線,他的手勁條然用力,將聶四員的身子帶進他懷裡。「那麼現在就由你來證明你的決心到底有多堅定吧!」他不信他會拗不過一名小女人,不信他的血脈無法著落於地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