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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文 / 衛小游

    雖然有些灰心,但責任未完,於是族長又道:"很遺憾族裡沒有勇士,不過我很能體諒各位的心情。懼死,不算是丟臉的事,就是我自己也相當珍惜個人的生命。但……既然沒有族眾自願犧牲,現在我只得繼續說剛才未說完的方法了。"

    "族長,您說吧,我們聽您的。"一群獐子道。

    族長點點頭。"那我說了。我的意思是,由大家來公決,看誰活下去對族群生命的延續有幫助,那麼他就留下來:反之……只好請他為大家犧牲了。"

    這倒有趣!從頭到尾將山獐子的商議看在眼底的玄逍露出一抹興味盎然的眼神。它倒要瞧瞧這群獐子會決定出什麼樣的"犧牲者"。

    犧牲者是圓是扁它不管,它只管湊足十數就成了。

    等了半晌,那一群獐子還是沉默得像啞巴一樣沒人敢說話,玄逍火了!"山獐子的族長,沒人要說話,你來開頭。"

    族長看了一眼族眾,心裡很是灰心,它道:"大王,我願意當十數里的一個,替大王湊個數。"身為族群的領導人,若將族群生命斷送在它手上,它難辭其咎。

    族長一說,獐子們如一群無首的糊縣一樣,比剛才更加恐慌。

    "族長,您萬萬不能犧牲,您要是當了牲品,誰來領導我們?"

    聽見這話,族長眼底又燃起了希望。但再聽下去,它的眼又黯淡了。

    "對、對,族長不能犧牲,要犧牲,就派獐丙好了。獐丙的腿年前教獵人的箭給射傷了,成了跛子,跛子留下來沒用,就派它去吧!"

    一有聲音不顧非議的開了頭,接下來瘡疤就揭得沒完沒了。

    "還有還有,獐庚老是偷別人家裡的食物,這種卑劣的同伴,我們不要。"

    獐庚先前還在附和派出獐丙的話,一聽矛頭指向自己,連忙反駁道:"你說什麼鬼話!我偷一點食物叫作卑劣,那麼偷睡別人的老婆不是更該死了麼?

    "你該死……"

    "你才該死!"

    玄逍不語了,靜觀著這一切。它不會同情它們的,自己的身家性命自己不能保護,滅種了也是自我,與它無關。

    這一群獐子數量說多不多,可說少也不少。如果它們願意聯合起來,並且有抵抗侵略者的勇氣,說不定足以讓它傷重敗逃。但它們不,反而讓它看了一場既好笑又悲哀的鬧劇。

    族長搖了搖頭,來到玄逍的身邊,與它一同觀看自己族群的悲劇。

    "族長,我可以放你一馬。"玄逍瞧也沒瞧一眼的。

    "萬萬不可,我是罪人。"山獐族長眼中含淚的道,引來玄逍詫異的注視。

    "我是個失敗的領導者,沒能領著族人勇敢的對抗侵略,所以才會造成今天族群內部這樣分崩離析的慘況。"

    "哦,那好,我一個不放過,讓它們一起投胎,也有個伴。"

    族長一聽,慌忙道:"求大王信守先前的十數,不要傷母獐和小獐,他們是族裡的命脈。我畢竟仍是這族群裡的首領,我有責任延續種族的傳承。"

    玄逍並非真的嗜血,本也沒要趕盡殺絕的意思。"好,就依你的吧!"話才說完,它已經一個虎步躍了出去,一口氣逮住九隻膽怯的山獐,但並不咬死。

    老族長看了痛心,往一旁的大樹根一撞,撞斷了脖子,率先魂歸西天去了。

    族長的死,讓所有逃難不及的獐子全愣住了。

    玄逍腳底踩著那幾隻獐子,道:"快跟著你們族長去,免得它路上沒伴、孤單。"

    被逮住的獐子絕望了,只得乖乖跟著族長的腳步,一頭撞上堅硬的老樹根,一命嗚呼哀哉。

    月夜下,月光照亮玄逍美麗的皮毛,也照著遍地的獐子屍體。金色與血,組合成一幅詭異的畫面。

    死的都在這裡了,沒死的也全逃光了。

    它沒動手,可為什麼它還是這麼想吐?

    手明明沒沾血,卻覺得沾滿了血污。

    當年第一回狩獵的記憶又無預警的龔來,像纏身的噩夢,不肯鬆開箝制,令人清醒過來。

    沒伴、孤單,是剛剛它和那群獐子說的話呢!究竟是誰孤單?老獐子族長麼?不!不是族長,而是那個被同伴放棄、當作垃圾扔掉的可伶蟲——那個沒伴又孤單的病虎王玄逍。

    第七章

    十天約期未到,便見玄逍肩上扛著十隻獐子,左手拾著十對野鴨,右手提著十隻肥兔子,腰間纏著一張獸皮,浩浩蕩蕩的走進老茶郎家裡。

    村裡人都來看熱鬧,連村長都給驚動來了。

    大部分的獵戶早因為虎患紛紛改了行,剩下幾個沒改行的,不是叫老虎給吃了,就是被咬成了廢人。幾十年沒見到有人能在白額山上獵到這麼多飛禽走獸啦!

    玄逍面無表情的將東西堆放在老茶郎的小屋子裡,要老茶郎清點,也不理一群對他指指點點的人和一條一見到他就對他狂吠的狗。

    小屋子裡塞滿了與山搏鬥而來的戰利品與一群好奇的村人,擁擠而狹隘的空間讓室內的通風變得更差,血腥味充斥於每個人的鼻間,竟沒有人覺得噁心想吐。

    老茶郎儘管再怎麼不滿意玄逍這女婿,見到聘禮都送上門,也只得認了。

    村裡人問起玄逍的身份,他便向眾人宣佈玄逍已成為玉娃兒未婚夫婿的消息。

    本來,玄逍那人間罕見的俊容已叫所有人驚為天人,又聽他將娶走全村最能幹、美麗的玉娃兒,驚異更深了。

    村裡的媒婆也來湊這熱鬧。聽見這消息,她直恨沒牽到這一條姻緣線,讓她賺到紅包。

    村長看玄逍打獵的功夫高竿,也不計較他娶走自己兒子原來想娶的姑娘,因為玄逍的好武藝讓他又升起了獵虎的夢。趁著老茶郎正當場將獐子肉切割成好幾份分送給村人,老村長趁著沒人注意,忙拉著玄逍到牆角說話。

    "年輕人,瞧你打下這麼多獵物,想必捕獸的功夫一定很高強。你是這山附近的人,應當知道我們這白額山上虎患嚴重,好多人都叫這山上的大虎給咬死了,就連你未來的丈母娘也是慘死在虎口之下——"

    小鬼的娘也死於虎口下?玄逍不覺皺起眉來。"你想說什麼?"

    呃,這年輕人好直接。"我最近正與附近幾個村的村長聯絡,想組一支隊伍上山獵虎,不何道你願不願意相助?我相信若有你的加入,這支隊伍一定如虎添翼

    "我沒興趣。"可惡!這群煩人的蒼蠅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瞪著咬住他褲管鈞惡犬,他火氣更大。

    "可——"

    "山上的虎下來招惹你們了麼?"玄逍鬱積腹中的怒氣正愁著沒處發洩。

    村長呆住了。"呃……"

    玄逍隧起眼,口氣咄咄逼人。"山裡本來就是野獸們居住的地盤。人在平地,野獸在山裡,不是很公平麼?你們若不去山上,又何需擔心會被老虎吃掉?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在打什麼算盤,虎皮的價碼很不錯吧!瞧你掛在腰上這條虎皮腰帶,少說也要幾百貫銅錢!你叫別人去山上送死,就為了這一張皮,不覺得太大費周章了麼?要皮,跟我說一聲就是,我從頭到尾剝給你!"

    "你……剝給我?"

    玄逍勾起一抹殘酷的笑。"是啊,等我咬死了你,我就把皮剝下來復在你的棺材上,夠意思吧!"

    村長瞪大了眼。看這年輕人的眼……他竟彷彿見到了一隻凶狠的虎正咧著嘴要向他撲過來。他一時半晌說不出話來。

    "哼,你最好少作點孽。"玄逍扔下已經呆楞得說不出話來的村長,想到屋子外去呼吸新鮮空氣。這屋裡所充斥的血腥味讓他的脾氣都壓制不住了。

    感覺到腳上猶有羈絆,他低頭一看。又是那只走狗!一腳將狗端黏到牆上去,凶狠道:"滾!"

    惡犬知道惹了不該惹的角色,哀嚎著從牆上摔下來後,連忙扔下主人,挾著尾巴跑了。

    老茶郎分肉的舉動更叫玄逍火光。

    煩!煩!煩!這屋裡無一事一物不令他胸口煩悶得幾乎要爆裂開來。他討厭待在這裡,他好想回山裡去,回去姑婆身邊,告訴她:他要順從命運了,他不悲哀,他咬得下去了。然後,他會證明給其他同族人看,他會證明的。

    感覺到一股目光的注視,他抬起眼,兇惡的瞪著那人。

    那人站在玄關處,眼波柔情似水,眼底凝淚。

    他低吼一聲,大步上前,無視於其他人的眼光將她緊緊的擁進懷裡。"小鬼……"這是他要換的東西,他明明可以不要的,他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麼堅持要她。

    "叫我玉娃兒。"玉娃兒伸手環住他的寬背,固執的墊起腳尖,讓他能舒服的靠著她的肩膀喘息。

    他死緊死緊的抱住她嬌小的身軀,氣息逐漸平穩。將臉埋在她的頸間,他輕輕咬了一口,輕輕的。"我累。"

    "我知道,是我不好,害你受委屈了。"他這次沒有咬痛她,但是她哭了。鎖不住眼底的濕意,晶瑩的珠淚滑下臉龐,澗迸他肩上的衣料。她吸吸鼻子。"對不起,以後我吃素,不讓你為我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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