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衛小游
「是你!」我道是誰,原來是他——哇!早點!
我稍退了一步,讓沈恕堯進來。
「早。」他衣著光鮮的走進我的蝸居。「還在賴床,今天早上沒課嗎?」
「沒有啊!」我暗吐了吐舌。沒有才怪,還是滿堂咧。沒想到我杜秋涼也淪落到成為「上京趕考而不讀書的書生。」
「真的?」他懷疑的挑高眉毛。
「你說呢?」凡遇到這類情況中,把問題丟回給發問的人,是最聰明的一種做法。
「假的。」他直截了當的拆穿我的陰謀。
我趕緊顧左右而言他。「哇!好香,這早點是帶給我吃的嗎?」我伸手接過他手上的袋子,翻看裡頭。
他拍開我的手,又摸摸我的頭。「好學生不該撒謊,也不該蹺課。」
有沒有搞錯?一大早跑來我的地盤說教!要不是看在早點的份上,我一定攆他出去。
「另外,早餐是我要吃的。」
「那你來幹嘛?」我睜大眼看他。
「來督促你刷牙洗臉啊!」他大剌剌的坐在小沙發上,一臉笑意盈盈。「快去呀!發什麼呆,快點把自己打理好,我早餐分你吃。」
「我會要你吃剩的?」我凶巴巴的說。好吧!看在大腸麵線和熱豆漿的份上。
我從衣櫃裡拿了件長褲,走進浴間盥洗。十分鐘後,我穿上晚上當睡衣的T恤和洗到泛白的牛仔褲出來。「喂!還剩多少,該不會——」他根本連動都還沒動過,蹲在地上替我喂「希望」。
「這隻狗真可憐,跟著你一定三餐不繼。」
「哪有,抱它回來到今天,我可沒餓過它一頓。」倒是餓到自己的事屢見不鮮。
他轉過身,對著我的衣著大加批評。「都多大了還穿得這麼隨便。」
「有什麼關係,反正又不出門。」我認真的審視了自己——只除了T恤有點皺,其他一切都很好。
「女孩子不該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嗎?看起來也賞心悅目。」從他平日的穿著看來,他有著頗高的品味。
「我管別人怎麼看——女為悅己者容。」我邊吃麵線邊說。況且我對衣著一向不考究,路邊攤一件三百九的衣服與高級服飾專櫃的衣服有何差別,我只知它們的價格堪稱「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如此而已。
「女為悅己者容?」他問。
「沒錯。」我兩三下解決掉那碗麵線,又拿起溫熱的豆漿一口接一口的喝。想想又補上一句。「不要懷疑,司馬遷先生的『女為悅己者容』已經不適用於現代了。」
「沒想到你這麼有自主性。」
怎麼這話聽來頗有言不由衷之意?
「當然。」我吸完最後一口豆漿,把垃圾丟進垃圾桶裡。「啊!我的泡麵——誰將它們丟在這兒?」
「不是叫你不要吃那些不營養的東西了嗎?」
他丟掉人家的東西還這麼理直氣壯!
「你又不是我爸,管那麼多!」我有點不悅的咕噥著。
「你說什麼?」
「啊,沒有。」待會兒等他走了再撿起來好了。不管怎樣,總是銀子換來的東西,丟掉太對不起自己的荷包了。
「腳傷有沒有好一點?」他突然問。
被他突然一問,我低下頭審視腳踝的扭傷,似乎跟昨晚差不多;膝上的傷則纏上了紗布,看不到情況如何,只隱隱覺得些許癢痛。「應該有好一點吧。」
他低下身子,半跪在我身前,又蹙起了眉。
他的眉型很好看,就連緊蹙起來時都有一種魅力。我伸出手,忍不住想撫平它——
他突然抬起頭,嚇得我忙收回手。暗自對剛才的想法感到一陣心熱臉紅,他是三十歲的老男人了耶!
「還很痛是不是?」他伸出手,撥了撥我額前的劉海,手掌碰觸著我的額心,似在測量我的溫度。
我感覺額上有一處冰涼,大抵是那枚戒指。
我搖了搖頭,瞥了壁鍾一眼——快八點了。「你不用上課嗎?」
他搖了搖頭。「我比你更自由。」真好,大學教授真清閒,我如是想。他接著說:「不過我超出你想像的忙碌。」
「為什麼?」我好奇的問。
「以後再告訴你。」
他若沒這麼說,我差點忘了我這是在挖別人的隱私——我們既非親,又非故,他不告訴我也是正常的,可是,我就是有股悵然。
「走,我們去醫院。」他將我從沙發上拉起來。
「哦。」我愣愣的應諾了聲。
「但是你要先去換件上衣。」他又說。
「為什麼?」我無緣無故幹嘛換衣服?
「因為你要去醫院。」
「醫院?我為什麼要去?」
他耐著心解釋:「因為你的腳踝腫得很嚴重,得去讓醫生檢查一下。」
「我才不要,我又沒怎樣。」我重新坐回椅子上,不理會他的變臉。他有什麼權利逼我上醫院?我才不管他。
「給你三分鐘。」他不理會我的叫嚷,動手將垃圾袋口綁緊。
我的泡麵——
我伸手想阻止,卻招來他一頓白眼。「還不快換衣服!」
「不要!」我賭氣的說,故意偏過頭去。
三分鐘後,我被他拎出門,而我的泡麵則慘遭橫屍垃圾車的命運。
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當我看見左腳打上的石膏,我恨恨的想。
西醫似乎不若中醫高明,前者只會治標,由外往內的。
我掏出兩千元大鈔票給他。「還你,我不欠你了,你也別再上門討債。」沒了這兩千元,我的荷包元氣大傷,把錢遞出去的同時,我的心有被撕扯的感覺。
他笑了笑,當著我的面大大方方的收下。「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嘍!事實上,你多給了我兩百塊。」
這個王八蛋!
怎麼我以前都沒發現他的真面目是這麼猙獰?
送我回去後,他說放我一天假,但明天不能再蹺課,要不然他會聯絡一些教授,請他們特別關照我。
天!認識他果然沒好事!也不想想我會受傷是誰造成的?
他居然威脅我。
***
隔天一清早,我比平時更早起床。我終究還是屈服在沈恕堯的惡勢力下,他是那種言出必行的人,小小女子我不敢接受挑戰。
不能騎車,我早早就出了門,打算以散佈的方式到學校。事實證明,我的決定是明智的。
七點出門,我在上課前一分鐘才到達教室。
好些同窗見我打上石膏的腳,紛紛前來探問。
我只輕描淡寫的說了句「不小心跌倒的」應付過去,實在不想把那丟人現眼的事實說出口,而且,也沒有那個必要。
下午有方美美老師的課,我想順便把仿玉簪子還給昭君。昭君乍見我的慘狀,初時驚訝得不得了,直道短短幾天不見,我像變了個人似的。
「小秋,你問自己,你多久沒去社團了?」昭君低聲問我。
我想了想,乾脆全招了。「昭君,我以後可能都不去了,你知道我在兼家教,而且……」
「底下不要說話!」方美美突然大吼。
我和昭君對看了眼,默契十足的進入講課內容。
我就說方美美像個晚娘嘛!
昭君向我眨眨眼,我會意,咱們課後再談。
只不過,這兩堂課的時間卻猶如兩天般漫長。
聚精會神聽了一會兒課,我翻起一張白紙,無意義的塗塗寫寫。
待我猛然驚醒,已是下課時分。
昭君推了推我,問:「你在寫什麼?」
我一愣,看向桌上的紙,上面不知何時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只有三個字,全是「沈恕堯」。
我心頭一驚,連忙揉掉那張紙。
「做什麼?神秘兮兮的。」昭君沒看見我寫了些什麼,有點疑惑的問。
「沒什麼。」我收拾好桌面,催著她離開。「走吧!」
我走不快,昭君陪著我慢慢走。
「小秋,你為什麼說不去社團了,是不是社長太凶了?」昭君臆測。「他那個人,其實不是那麼壞的,他只是習慣性的壞口氣,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的內心是很溫柔善良的,你別被他外表的冷漠給嚇住了。」
「你還真是觀察入微。」更久以前,我就察覺到昭君對國樂社社長有著超越崇拜的心情,如今聽她一席話,我更加相信我的直覺,那個冰男擁有一顆溫柔的心?一定是昭君的錯覺。
「當然嘍,他是社長,琵琶又彈得那麼好。」昭君說。
「真的?不是因為情人眼裡出西施的緣故?」我故意取笑她。
「小秋,你胡說些什麼!人家早就有女朋友了,是你們繫上三年級的系花。」
昭君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我嚇了一跳。「對不起,我不知道。」
這情事,我還是少惹為妙。
我們的對話並沒有持續下去,昭君說她有事要先離開,原本我打算告訴她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我本希望她會懂得我在社團時那種格格不入的為難,但是,事實擺明她並不懂,我該跟她交待清楚的,這樣我才不會有對不住她的心情,畢竟,一開始我答應過她的,如今退出,總得給她一個解釋。可惜她沒聽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