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有容
「冷先生他……還好嗎?」余允歡問。
林嫂歎了口氣,搖搖頭,「他脾氣暴躁得令人害怕,沒有人能接近他。」
這點她早有心理準備。「他現在人呢?」
「在樓上。」她看了余允歡一眼,「余小姐,他……是個病人,如果說話不得體的地方,請不要見怪,更不要激怒他。」
這些她都知道,只是女傭在交代這些話時,寫什麼臉上有那麼沉重的表情?「發生了什麼事嗎?」
「昨天少爺的前任女友來看他,說了不少刺激他的話。」提到這件事林嫂的臉色更難看。「那位陸小姐的教養最差!她在知道少爺恢復視力的機率不到一半,又聽到他不友善的言語時,竟然大聲的對少爺說,與其這樣活著當個瞎子任人恥笑,不如早些去死算了!」刁蠻的千金真令人受不了。
「那位陸小姐……是陸君怡嗎?」
「可不是!」林嫂心裡仍有氣。「幸好少爺總算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嗯……」余允歡的胸口有些疼。心想,陸君怡和冷寒袖不是兩情相悅嗎?正因為他們是兩情相悅,她才黯然離開,可現在正是患難見真情的時候,陸君怡怎麼……兩人都不再說話,使得原本就安靜的大廳更顯沉寂可怕。忽然兩人同時聽到二樓傳來刺耳的玻璃破碎聲,接著是冷寒袖的咒罵。
「林嫂、林嫂——」他扯著嗓門大喊。
林嫂正要往樓上走時,余允歡拉住她,「我來。」
上了二樓,她循著冷寒袖的聲音,找到他的房間。她站在門口一會兒,才叩門推門而入。
「你聾了嗎?我叫了你十來聲,你到現在才過來。」冷寒袖十分不快的罵人,以為進來的人是林嫂。
看著他此刻的樣子,她真的無法把他和一個月前的模樣聯想在一起。那時他風流倜儻、風度翩翩,而今……一向極注重外在整潔的他,竟然任由胡碴遍佈在他俊美的臉上。
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余允歡心疼得幾乎滴出血來。她慢慢的蹲下身子,拾著地上的杯子碎片,淚水無聲無息的滑落。
眼盲的人耳力比平常人好些,因此余允歡極力壓抑住的低泣聲仍引起冷寒袖的在意。
「你不是林嫂,你是誰?」他濃黑的眉毛緊鎖在一塊,不高興有人闖入他的地盤。
「我……我是……」她緊咬著唇,激動得幾乎不能言語。
她尚未說出自己的名字,冷寒袖已由聲音聽出她是誰了。
「余允歡?」他深邃的眸子瞇了瞇,眉鎖得更緊。
他直呼她名字的語氣和不歡迎她造訪的表情,在在令余允歡心中的罪惡感更深。
「我……來看你……」她沒勇氣問他過得好不好,看他現在的樣子,問這句話大虛偽了。
冷寒袖原本抿直的唇忽地一邊揚起,以嘲諷的語氣說:「看我?看我現在的模樣有多麼狼狽、多麼滑稽、多麼可憐嗎?」他歇斯底里的狂吼著。現在的他身心俱疲,身陷黑暗中的恐懼令他的性子變得狂鷙易怒。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像是故意漠視她的話,他逕自說:「我倒忘了,你是未來的醫生呢,怎麼,醫院最近缺『白老鼠』,因此你如意算盤打到我身上來了嗎?」
「別這樣,我只是……只是很單純的想來看看你,沒有別的意思。」她是滿懷著愧疚的心情來的。
深吸口氣,冷寒袖仰高臉,「你看到了,我還活著,現在你可以出去了嗎!還是你還要繼續觀察一下瞎子的遲鈍行為?」
「你不會的……」若他這輩子只能當瞎子,那對他而言只怕生不如死。
「不會成為瞎子嗎?」他忽然放聲大笑,絕望的笑容比什麼都令人難過。「又多了一個睜眼說瞎話的人!三分之一的機會,你叫我拿什麼樣的心情去賭?嗯?」他斂住狂笑,鐵青著臉,以咄咄逼人的語氣問她。
「勇氣,只要你有勇氣去賭。」
冷寒袖像又聽到什麼笑話般的狂笑起來,重複著余允歡的話,「勇氣?你當然可以把『勇氣』這兩個字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反正屆時手術失敗,瞎了眼的人又不是你!」
他冷哼一聲,「說得可真容易!」
「三分之一的機會對很多人而言已經算求之不得了,有多少人的機會只有十分之一、百份之一,甚至極為渺茫,可是為了能夠活下去,他們仍賭了。」她不喜歡他那麼悲觀。
「那是因為他們賭的是生死,就算輸了,大不了把命賠上,可是我賭的卻是我的視力!一旦輸了,一輩子成了瞎子……你以為那樣活著,我有什麼感覺?」他深吸一口氣,「不如叫我死了。」
「就因為這樣你才不願意接受手術?」
「是又怎麼樣?」
「那根本是鴕鳥心態!」她拉住他的手,「不管怎麼樣,可不可以答應我接受手術?」有機會復元比沒機會好吧?
「你有什麼資格要求我答應你?」
「因為……因為……」他是她最最喜歡的人。可是這樣的話她說不出口,就算說出口,他也不會相信。「我是你的朋友。」
「我不需要虛偽友誼的同情!」他的情緒因為余允歡的靠近而顯得激動。
「我不是同情你,而是內疚,如果……如果你那天晚上沒有到我那裡,也許……也許就……」
「你的內疚使得你化身救世主到我這裡來贖罪嗎?」他反握住她的手。這不是同情是什麼?他現在最痛恨的就是別人無謂的同情,那令他難堪、令他覺得自己像廢物,尤其是余允歡!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她,她同情的話語一句句敲在他心坎上,那種痛苦比什麼折磨都令他難受。
「你為什麼要曲解我的意思?」她又紅了眼眶。「我只是想幫你,想為你分擔一些什麼。」她的手被握得發疼,想抽出手,可他卻握得更緊。
「如果你真的想幫我,」他打住話,好一會兒才接著說:「最好的方式就是再也別出現在我面前。」
「為什麼?」
冷寒袖張著一雙茫然而沒有焦點的眸子,「我已經這麼狼狽了,你要看我落魄到什麼地步才肯收手?」他不認為今天會變成這樣是她害的,可他受不了她的同情,而使得她不再出現的方法,大概只有加深她的愧疚,使她再也不敢來見他。
「如果你變成這樣是因我而起的,那我更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你。」
「我都放棄我自己了,你有什麼好堅持的?」他忍不住又大吼起來。
同情、該死的同情!
「因為你是為了我才出車禍的。」
冷寒袖痛恨她這麼說,停頓了很久,他才冷硬的道:「滾出去。」
感覺到余允歡不為所動,他爆怒的大吼,「叫你滾出去你到底聽到沒有!」
他伸出手到處亂揮,硬是要把她趕出房間,忽地一個重心不穩,他撲倒在地上。
「小心!」她走過去欲扶他起來,但才觸及他的手,她立即被推開。
「滾!」他強硬的語氣和冷漠的表情充滿要她離開的堅持。
她難過的掉淚,緩緩由地上站起來,「我……我還會再來的。」
「滾——」
捂著口不哭出聲,余允歡傷心的離開。
她走不進他的世界……走不進去……可是,難道她就要這樣放棄了嗎?就這樣眼睜睜的看他自暴自棄?
不,她不能那樣放任他不管,也不忍心如此,他曾經是那樣優秀的人。
在他都已經放棄自己的情況下,她為什麼仍堅持著呢?不放棄的理由又是什麼?因為她喜歡他,喜歡一個人的真心,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改變。
因為喜歡,在他正需要她的時候,她更該伴著他走,直到他有勇氣面對這個問題。
她會等待那天來臨的。
☆☆☆
星期日的午後,余允歡和殷若恬、路羽然難得都有空,因此約出來一塊喝下午茶。
咖啡屋裡寬敞的空間和瀰漫一室的濃郁咖啡香,使得每個人緊繃的情緒都放鬆下來。
殷若恬托著下巴看余允歡端起不加糖的黑咖啡啜回,對於擺在她面前的起士蛋糕一口也沒嘗。
「允歡,喝黑咖啡不搭一些甜點,對胃不太好。」
「她吃不下是正常的。」路羽然瞄了殷若恬一眼,然後把視線拉到余允歡身上。
「那個發了狂的冰山美少情況仍沒好轉嗎?」關於冷寒袖的事,她和余允歡在電話中聊了不少。她發覺好友這回只怕真的動了心了,而且不只動了心,還陷得滿深的。
余允歡搖搖頭,「我被他趕出來之後又去看了他兩次,他發覺大吼大叫趕不走我,現在根本理都不理我。」一想到他冷漠的表情,她心裡一陣酸。「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幫他。」
「他到現在仍拒絕動手術?」殷若恬曾聽路羽然提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