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有容
唐子威看了下女兒,有些無奈於她的直爽性子。幸好這是在自己府中,且四下皆是信得過、不會到處嚼舌根的人,否則這等話一傳出去,那後果不堪設想吶!
「你啊,」他既無奈又因為寵溺而無法自責備的苦笑著。「將來不找個有利的後盾倚靠,你這直性子遲早惹禍!」
「後盾!」沐荑爽朗的開著玩笑,「那找個皇親國戚嫁算了。這後盾夠堅固吧!考慮一下好了。」她頭仰得高高的,假意考慮。
唐子威被女兒逗笑了。「你啊!都長那麼大了,還是一點女孩家的矜持也沒有。」他笑罵著。
「女孩兒家的矜持?」她向他皺了皺秀挺的鼻子。「我真有的話,那就不是你唐子威的女兒嘍!」
「把罪過全往我身上推了。」他笑著搖頭。
他養了三個女兒,一個比一個伶牙俐齒。好像打從她們三人能把話說全後,他這為人父的地位就一直往下落。
這也不知是福亦是禍呢?
笑聲方歇,她想起方纔的問話。「爹,您還沒告訴女兒,劉知府那貪官到咱們家幹啥呢!」上一回劉運國的女兒到繡坊裡邀繡作,因為她態度欠佳,一會兒嫌繡坊門面小,小家子氣,一會兒又嫌繡作太貴……反正她在發表一陣認為繡坊一無是處的批評後,又拿出一張不知道打哪兒來,丑不拉嘰的圖樣要她照著繡。
結果當然是被她一口回絕。那種圖稿繡得出好繡作,她江南第一繡才的美名就拱手讓人,那跋扈千金根本是來找碴的。
閩南俗諺說,歹竹出好筍。他們劉家真是歹竹出爛筍!竹頭爛了,長不出崢嶸向上的美竹。
那知府貪官不會是為了他女兒求繡作遭拒的事,來小題大做的吧!
唐子威經女兒這麼一問才想起。「對了。沐荑,你把包袱收拾一下,打明兒個起,你暫且搬到劉知府府上暫居。」
沐荑錯愕的瞪大眼,「爹爹,發生什麼事了?」到貪官家暫住?不會吧!
一想起此事他仍得意的笑著。「沐荑,好事兒呢!」
她懷疑的看著他。「由那貪官口中傳來的話,我可不認為會好到哪裡去。」沒法子,成見太深。她一看到那姓劉的就會想到銀子,一想到銀子就想到「貪」字。
「這回是好事!」他喜孜孜的說。「據說太后極喜歡江南繡品,有位小王爺特地為此事南下,打算求幅上等繡作,作為太后壽辰的賀禮呢!」
他看了女兒一眼,其實他早知道劉知府會找上門求繡畫,因為……不過有些事似乎不太適合現在點明。
有這樣的事兒?沐荑心想。
太后的壽辰賀禮?若能將繡品獻給皇太后當壽禮,這的確是很大的光榮。而她已經許久沒接受這麼具有挑戰性的繡約,這不僅僅會是個榮譽,對繡坊今後的生意更是有著極大的助益。
沐荑……有些心動了。
「然後呢?」
「小王爺在劉知府的推薦下,想先見識一下你這『江南第一繡才』的功力。」
他小心慎重的態度表示他對這次壽辰賀禮的看重。「一旦他滿意了,你便可以開始著手繡制壽禮的繡畫。」
「那我為什麼要住進劉知府家?」若只是要看一個人的繡功,名家只要觀看數針就知道了,何須要她住進劉知府府上?又不是趕時間、等繡畫。
「那是因為他希望你每繡一日,他就看一日的成果,有不滿意的地方立即停針、修改,如此以達繡品的完美。」
呼!真龜毛!「皇家人果真不好應付!」
「那表示他的看重。」唐子威看著女兒,心中有七、八成的勝算,他家的沐第會接下這筆生意。
她的性子他瞭解,越是艱難有挑戰性的事情,她就越有興趣。她是那種喜歡從平淡無奇的生活中找尋刺激的人。
更何況自己的作品若能博得太后的喜愛,此等榮耀是多少擅繡者所追求的,世間又有幾人能有這樣的機會、如此際遇?
「如何?你對這筆生意有什麼看法?」唐子威問。
「爹爹想必已經允諾劉知府了,我似乎沒有反對的餘地吶。」
「你這丫頭!」他撫著長鬚一笑。
好!就去會會這打從北京城來的貴客,看看所謂的小王爺是長得什麼樣子,是不是和那劉知府一個樣兒?若不是……也許可以藉機伸張一下她那積鬱很久、無處宣洩的正義感,偷偷的在那小王爺面前奏上一奏,讓他知道,朝廷在民間養了只又白又肥的特大米蟲,那蟲已成妖成精,民間一般的刀劍還砍不死,非得借上皇上御賜的寶劍一用不可。
不對,她會不會太天真啦?
會和劉知府扯上關係的,想必也不會是啥好東西。
萬一她多事的說出劉知府的為非作歹,那小王爺會不會認為她以下犯上的在譭謗那隻大米蟲?唔……也不是不可能!這年頭就是因為官官相護,才會令皇上不知道民間疾苦,不是嗎?
看來她的正義行動還是得小心行事才行,免得這趟知府行成為沒命之行,拿著針線到「蘇州」給閻王補衣褲去了。
唉!做人真難!又……她又為什麼生來那麼好管閒事呢?
據說多事者命不長的。
***
劉知府府上果真是美輪美奐吶!
瞧瞧這花廳擺設的花用,想必供給數百個災民吃一個月的白米錢都用不完。
貪官果真是貪官,挪用賑災用的銀兩建造如此豪宅,他夜裡真的能夠睡得安心嗎?沐荑不屑的看著眼前這一室奢華的擺設,在一旁的碧蘿則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著滿室金碧輝煌。
「小姐,好地方呢!」碧蘿驚奇的說。她自小長在唐家,唐家雖稱不上首富,好歹也算名府,家中水榭樓台自是少不了,屋中的擺設也稱得上講究,但沒這兒那麼漂亮。
沐荑打量了下四周,諷刺的說:「地方雖好,可惜『髒』了些。」她暗指這些都是用不義之財建造的,可碧蘿畢竟聽不懂。
「髒?怎麼會,這裡乾淨得很,半點灰塵也沒有。」說著,她還真用手去抹了下桌子,「很乾淨吶。」
有些人的腦袋是裝豆腐渣的,不能太期待對方的聰敏程度。碧蘿聽不懂,沐荑也懶得解釋。
兩人正要往下聊時,出現了一個十分不討人喜歡的人。她長得一雙媚人的桃花眼,正不具善意的往兩人身上直看,嗜聲歎氣的道。
「我當是什麼人,一大早就到這兒喧鬧擾人呢!原來是巷弄口的繡工啊。」來者正是劉知府家的千金,劉曉金。
劉曉金別的本事沒有,記仇記恨的本事可承自其父,甚至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她怎麼也忘不了上一回唐沐荑在繡坊給她難堪那件事。
這下可好了!唐沐荑竟然會住進她家。呵!上蒼真是有眼,給了她報仇出氣的絕佳機會,當真天助我也!「喂!你……」碧蘿生氣的想開口罵人。
沐荑拉住了她,氣定神閒的瞧著劉曉金,給了她一個看害蟲般的笑容。
「你笑什麼?」某些人的笑容著實令人生厭,如眼前這位就是!這蹄子的笑容就是有法子叫人渾身不舒服。
「我在笑,知府大人也真費事,竟然抬來大轎給繡工坐,請她到府上喧鬧擾人。你們一家人的嗜好當真異於常人!」好歹她也是劉知府請轎子給抬過府的。
繡工?呵!真有趣的名字!她自小玩繡活玩到現在,第一次有人叫她「繡工」。
「你……」
「怎麼?你不知道嗎?」唐家姑娘的伶牙俐齒可不落人後的。「劉姑娘還真是後知後覺吶!」沒說她「不知不覺」已算是留面子給她了。
與人比美醜要先照照鏡子,和人比舌築,要先看看自己的嘴裡開不開得出蓮花,而要和人對哈,也得要先數數自己口中有幾顆毒牙。
她自認是沒家中妹子,長全一口又白又亮,時時待命咬人的毒牙,可好歹也比常人多了數顆。所以嘍,和她卯上得有些實力才行。
劉曉金沒想到在自個兒家還是受辱,她生氣的一咬牙,「來啊,把這兩名不知打哪兒來的瘋子給我攆出去!」
府中的僕人都知道沐荑主僕是主子請來的,大伙對于小姐下的命令無人遵從,只是你看我一眼,我回你一眼。
「怎麼?你們全聾啦?沒聽見我的話嗎?」劉曉金沒了顏面的大吼。「我說,把她們兩人給我攆出去,聽到了沒有?你們……」
「不是他們聾了,是你瘋了!」這女人真無聊!
「你……」劉曉金氣得跳腳。
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打斷了她的話。「金兒,一早吵些什麼?」
「爹……」劉曉金暫收了氣焰。
其實唐沐荑主僕今天會來這裡的事她早知道,只是想給她們個下馬威,沒想到欺人不成反遭人欺。現在爹爹出現了,這把戲也玩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