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於兒
就在一瞬間,夜遊赫然發現有個冰涼的物體毫無預兆地貼在她額頭上,根本沒看清裴尊攘動作的她,有著片刻的閃神與錯愕;在回過神的剎那,她便毫不客氣地想把他的大掌給打掉。
裴尊攘先一步地收回手,「妳染上風寒了。」他盯著她潮紅的小臉,沉聲道。
「染上風寒?」夜遊愣愣地重複他的話,小手不自覺地摸上自個兒微燙的紅頰。
難怪,她一直有種飄飄然的感覺,原來是生病了。
「姚振。」裴尊攘突然出聲。
「少主。」一抹黑影由暗處閃入。
「喚大夫。」
「是。」姚振不經意地睨了撐在桌角的夜遊一眼後才消失。
聞言,夜遊撐起身往外走。
「妳要去哪兒?」裴尊攘冷冷地盯著正往門口走去的搖晃身影。
「我還能上哪兒,當然是回我的下人房養病去了。」夜遊扭過頭,瞇起有些失焦的雙眸訕道。
「我淮妳留在這兒。」
「呃,謝謝少主恩典,可惜我下人房住慣了,一下子要躺在那麼舒適的大床上恐怕會睡不著覺。」夜遊連諷帶刺的說道。
多虧是他,她才有幸得知木板床睡起來有多硬。
「妳在抱怨?」裴尊攘直勾勾地望進她帶有賭氣意味的雙眸。
「我哪裡敢呀!」也多虧是他,讓她學會如何忍辱負重,並發誓再也不輕易接受別人的幫助。
「我說,回來。」見她無視於他的命令而執意跨出步伐,裴尊攘口中逸出的冷語幾可令週遭的空氣凝結成冰。
也許是意識逐漸迷離的關係,夜遊就算知道背後的男人此刻有多麼的危險恐怖,她仍舊在甩甩頭之後,繼續邁出步伐。
猝不及防地,她發現自個兒的雙腳突然離地,緊接著一陣暈眩猛地襲來;之後,她哀叫一聲,身子狠狠地陷進床墊,要不是墊褥十分柔軟,她恐怕會叫得更為慘烈。
「裴尊攘你……」被甩入床上的夜遊,因一時的頭昏腦脹而無法嚷叫出聲。
「妳再囉唆一字,我就讓妳這輩子都無法開口說話。」
裴尊攘頗具威脅性的恫嚇立刻讓夜遊閉緊了小嘴。
他輕哼一聲,冷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
「嗯──」
裴尊攘拖長的邪音讓夜遊到口的話又硬生生的吞回。
哼,他就不信磨不平她的菱角。
該死的裴尊攘,簡直是欺她太甚,若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她就不叫──
呃,不行,她現在全身上下都挺難受的,若再和他繼續鬥下去,吃虧的人必定是她。有了這層認知的夜遊,當下決定順他的意,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她拉起身邊的柔被,將全身、包括火紅小臉全給覆蓋起來。
哼,眼不見為淨!
***
就在夜遊以為自己快要失去所有的感覺時,她的左腕突然被人粗魯地從被子裡抓了出去。
夜遊一愕,小頭顱緊跟著鑽出。在看到一張熟悉的中年面孔,以及仍扣著她手腕不放的裴尊攘後,她忍不住自嘲地道:「大夫,我們又見面了。」
她脫臼的膀子也是這名大夫替她接回,不過倒霉的是在短短不到十數天的時間,她已經連續看了多次大夫。看來這幽夜山莊的確和她犯沖,她還是打消把幽夜山莊作為她別宮的主意吧!
「稟少主,姑娘是得了風寒,只要服下幾帖藥就沒啥大礙了。」大夫趕緊收回搭在她腕脈上的兩指,認真地道。
裴尊攘一頷首,大夫隨即告退。
「唉!我還挺不幸的,一會兒是膀子脫臼,一會兒又差點被水給淹死。」夜遊狀似哀怨地訕道。
不過,她委實搞不懂裴尊攘的行事作風,一會兒想置她於死地,一會兒又如此關心她的生死,她簡直被他弄得糊里糊塗。
「如果妳這種命還能稱之為不幸,那全天下就沒有所謂不幸之人了。」
也不知夜遊是觸及到裴尊攘什麼禁忌似的,從他猝然猙獰的面龐以及黑眸裡迸射出的萬枝毒矢,都令夜遊在瞬間喪失思考能力,腦中一片空白。
半晌後,夜遊才想到要反駁:「你幹嘛那麼激動,我說這些話又沒有別的意思。」該死,她明明不是要這麼說的呀!
裴尊攘的鷹眼仍瞬也不瞬地緊盯住她,不過,他的神情裡除了不尋常的詭譎之外,已無夜遊所害怕的殘獰。
「出去。」
就在夜遊想再度躲進柔被裡頭時,一道極度壓抑的沉聲冷不防刺入她耳膜,她以為這只是她的錯覺,所以她的動作並沒有緩下。
「出去。」
夜遊並不是聾子,所以當她聽到裴尊攘要她滾蛋的聲音時,她覺得十分難堪。
「裴尊攘,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要她留下時,他可以毫不客氣地將她甩上床,要她走時,他卻只差沒一腳將她踢出。
好歹她也是皇上捧在手心裡的──算了,現在想這些都沒用,況且父皇疼她又如何,到最後父皇還是不顧她的反對,要她遠嫁日國。
「若不想死,現在馬上給我滾出白苑。」他的忍耐已到了極限。
刷的一聲,夜遊猛地將被子一掀,二話不說立刻翻身下床,昂首踏出房間。
一記清脆的爆裂聲在夜遊離開的下一刻響起。
裴尊攘有些難以理解地望著手上的碎杯,當他看到絲絲的血液從他掌心慢慢淌出時,他的眸光猝然轉為黯淡。
接下來的時間,他就這麼直盯著自己的手,直到姚振進入。
***
「少主,主人信中有何指示?」姚振見少主看信後久久沒有下達命令,遂出聲詢問。
裴尊攘面無表情的將信箋緩緩接近燭焰,一下子,信箋便完全化為灰燼。
哼!玄續還真疼愛三公主,竟然派出那麼多人馬來尋找。
「姚振。」
「在。」
「嚴密看守山莊四周,只要發現皇室之人,一律格殺勿論。」
「是。」
***
唉,當初她為何要答應當什麼貼身奴婢?想想還真是自找罪受,活該。
這一日,夜遊又來到後山溪畔,背靠在一棵大樹上,屈腿歎息著。
自那天被裴尊攘給趕出白苑後,她便刻意躲開他,因為她怕一見著他會忍不住「以下犯上」;不過有點倒是挺奇怪的,也是自那天開始,他就不曾召喚過她這位貼身奴婢,所以她也就樂得成天在山莊裡閒晃。
反正這幽夜山莊只有裴尊攘敢命令她,至於那位「豬兒姊」,說來也真巧,因為她也是從那天起就不見豬影。哼!八成是平日做人太失敗,所以才被主子給攆出山莊。
思及此,夜遊的心情才稍稍舒暢起來。
離一個月的期限還有整整七天,等七天一過,她就能夠離開這裡,好好到外面闖蕩一番。
突然,從上游漂流下來的一團藍色物體吸引了夜遊的目光。
「那是什麼東西?」她站起身,滿臉狐疑地往溪邊步去。
不過,幾乎滅頂的可怖記憶猶存,她儘管十分好奇,卻又有點躊躇不前。直到藍色物體即將從她面前流過之際,她才驚覺到藍色物體竟是一個人。
既然是一個人,她第一個反應自然就是移動僵硬的雙腳,在涉水的同時,雙手也往下這麼一抓。
「哇,真重。」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人給拖上岸來,「喂,你死了沒有?」
她用力地戳著那個人的後背,怎知自個兒的青蔥手指竟然沾染了血跡。
「公……」
嚇!是個死人!夜遊猛地站起,打算回去叫人來──咦,不對,她剛才好像有聽到這具屍體發出聲音,而且這聲音她好像在哪裡聽過。
「公……公主……」
夜遊的杏眸陡地圓瞠,因為她居然聽到屍體發出聲音,雖然字音很模糊,但她聯想到這具屍體極有可能是──
「譚蕭!」夜遊大驚,立刻將人給翻了過來。「你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這具讓她誤認成屍體的男子果然是皇城四品帶刀統領譚蕭。
「公主……快逃……」譚蕭嘴角溢血,雙眼更是難以睜開。
「逃?我為什麼要逃?喂,譚蕭,你別死呀!是誰要殺你?」夜遊心急如焚地在他耳邊大喊著。
冷不防地,一股莫測的詭異氣息倏地朝她襲來。夜遊一驚,瞬間偏頭,一張冷沉至極、但唇角卻往上勾勒出一抹笑意的俊美面龐,乍然映入她眼簾。
是裴尊攘。
「你來得正好,快幫我救救他。」夜遊焦急地看看譚蕭,又抬頭望向裴尊攘。
裴尊攘先是睇了地上的譚蕭一眼,再把兩道異常冷澈的目光移轉到夜遊慌張的臉蛋上,久久沒有調離。
「你幹嘛一直盯著我?趕快救人呀!」被盯著有些寒毛直豎的夜遊,不爽地大叫。
「姚振,把他帶回去。」審視這張姣美的俏顏好一會兒,裴尊攘才對身後之人下達指示。
「是,少主。」姚振隨即將傷重的譚蕭扛起帶走。
而放不下心的夜遊自然也想追上去,但一隻如鐵鉗似的手卻扣住她的肩頭,並將她扳正,「他對妳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