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惜之
𨪜𨪜其實，他是刻意提早出現。
𨪜𨪜在陽台上，爾眾看見花園裡育臻的背影，隱隱約約地，他有了家的幸福感。
𨪜𨪜他是個孤兒，從小就渴望有完整的家庭，希望很多很多親人在身邊圍繞，所以他一獨立，就娶了盼盼為妻。
𨪜𨪜打小，他就認定盼盼是親人，認定盼盼要參與他生活的一部分。
𨪜𨪜那些年，他在繁重的公務後返家，昏黃的燈光，盼盼和兒子的睡顏，彌補了他空虛的心，一天的勞累全成霧散。
𨪜𨪜一個家、一群親人，他的生命變得完整。
𨪜𨪜哪裡想到，他的完整維持不久，盼盼走了，他的家庭又出現缺口，對生命的遺憾再度出琨。
𨪜𨪜他對兒子縱容，他用金錢補償孩子，他做的一切—是不想兒子心底留著和他一樣的遺憾；因為他明白，這種缺憾很難填平，隨著年紀漸增，洞口越大。
𨪜𨪜這也是他為什麼非要育臻加入他們生活的主因，雖然她終究不能取代盼盼，但她會是個好長者，在兒子的生命中發揮影響。
𨪜𨪜從陽台往下看，她的白色洋裝裙擺在風中揚起，她帶著一臉笑意囑咐兒子和同學好好相處。
𨪜𨪜她像個嘮叨媽媽，一面幫兒子整衣領、重繫鞋帶，一面嫌棄他們刷牙太草率。
𨪜𨪜最後，她送他們上車，道再見，進屋又出門，手上多了剪刀，拈花惹草的手，剪下一朵朵含帶晶瑩的花朵。
𨪜𨪜她的舉動像個真正的女主人，一個家庭、一群親人、一份完整，突然間，她的加入圓滿起他對生命的希冀。
𨪜𨪜沒想過她會那麼稱職，更沒想過她的適應力好到讓人激賞，從來以為她的角色頂多像管家王嫂、園丁趙伯或者司機小李，終是個花錢外人，但是他似乎錯了！
𨪜𨪜她輕而易舉地成為「家人」，輕而易舉地進駐每個人心中。
𨪜𨪜「我哪裡不對嗎？」侷促地望望自己，他的眼光讓她無所適從。
𨪜𨪜「沒有。你是教育系畢業？」他的話題有些突兀，但她不介意為他接續。
𨪜𨪜「我是師範學院畢業，從小我就夢想當老師。」她還是正面回答他。
𨪜𨪜「當老師是所有小女孩的夢想。」忽地，一段陳年舊事閃過腦際，曾經，他從一個夢想當老師的女孩手中搶走娃娃……
𨪜𨪜那件事已經很久很久，久到女孩在他記憶中只剩一個模糊影子。
𨪜𨪜「以前老師、護士是女生職業排行榜的前一、二名，可是價值觀隨著時間改變，硯在你再問小女生同樣的問題，答案會讓你大笑。」
𨪜𨪜「老師和護士已經掉到排行榜之外了嗎？」
𨪜𨪜「輔導活動課時，我讓孩子填一張學習單，上面問，你打算在十年、二十年、二十年後做什麼？有人這樣寫——十年後當明星，二十年後當歌星，三十年後當有錢人；還有寫十年後整型，把自己變成天下大美女，二十年後找有錢又年輕的大帥哥當男朋友，三十年後嫁給他，每天出國玩。」
𨪜𨪜「老師、護士已經不紅了？」爾眾笑問。
𨪜𨪜「女生排行榜前五名是歌星、明星、有錢人、少奶奶和大老闆的小秘書。」
𨪜𨪜「男生呢？」
𨪜𨪜「電玩高手、偶像明星、印鈔機和……」想起兩兄弟的答案，她忍俊不住笑出聲。
𨪜𨪜「你聯想到什麼？」
𨪜𨪜「我想起致博的學習單，他說——十年後我要上台大考古系，經濟系留給大哥念；二十年後，大哥到爸爸的公司當經理，我要大哥投資二十萬，隨考古團到埃及和中國大陸挖化石，三十年後，地球上會有兩種恐龍以我和大哥的名字命名。」
𨪜𨪜「很完整的回答。」點點頭，他讚賞兒子的聰慧。
𨪜𨪜「要不要聽聽致淵的？」
𨪜𨪜「洗耳恭聽。」
𨪜𨪜「致淵說——十年後和弟弟到哈佛，我念太空科學、弟弟讀經濟；二十年後弟弟回國接下爸爸的公司，我搭航天飛機到宇宙探險；三十年後發現一顆適合人類生存的星球，帶爸爸和弟弟移民過去。」
𨪜𨪜「他們在推托責任？」兩個小鬼都不肯接下他的心血結晶。
𨪜𨪜「我可以預見十年後、二十年後、三十年後的家庭戰爭。」
𨪜𨪜育臻又笑了，恬然溫柔的笑容在他心間敲動，怦然一聲，他不曉得那是不是叫作心動。
𨪜𨪜「從現在開始，我會一天三次輪番向他們洗腦。」
𨪜𨪜「洗腦有用嗎？人該擺在最合適的位置，才能發揮最大潛能。像我大哥，他一心想成為生物學家，研究昆蟲、動物，可是身為長子的責任逼得他不能不妥協，他不喜歡在一群爾虞我詐商人中周旋，卻不能不，他不快樂，也沒辦法將公司運作好。相形之下，我這個女兒就幸運得多了，可以隨心所欲選擇自己喜歡的職業。」
𨪜𨪜「你在為十年後的家庭戰爭，搶先對我洗腦？」
𨪜𨪜「沒有人的想法會因另一個人的勸說改變，尤其是你——意志堅定的荀爾眾。」
𨪜𨪜「你很瞭解我？」
𨪜𨪜「不會比你瞭解我多，你有人為你做報告，我只有八卦雜誌提供最新信息。」
𨪜𨪜「是嗎？」他挑挑眉不相信她的說辭，他仍然介意她調查盼盼。
𨪜𨪜車子回來了，他拋下一個疑問句後，坐入轎車中。
𨪜𨪜望著遠行車子，育臻在他拋下的疑問中打轉。
𨪜𨪜他的話是什麼意思？育臻百思不解，最後舉手放棄。
𨪜𨪜她不想鑽牛角尖，讓自己心裡不舒坦了
𨪜𨪜這天是中秋節，育臻在庭園裡升起一盆炭火烤肉，肉串、花枝、蚵仔、玉米、蕃薯……王嫂豐豐盛盛地為他們準備一大桌食材。
𨪜𨪜天還沒全黑，致淵在院子裡把弄他新學的黑管，致博也拿來畫架，素描起園中大樹，這是他們新學的才藝，才幾堂課，兩人都從當中摸索出樂趣。
𨪜𨪜「肉好了，誰要先吃？」
𨪜𨪜育臻舉起肉串，兩兄弟忙搶著衝過來。
𨪜𨪜真愛吃那串餐桌上的常客嗎？不盡然，應該是說搶的快感比較迷人。
𨪜𨪜「媽咪說過孔融要讓梨。」致淵拿起肉串，一個張闔咬去一大塊。
𨪜𨪜「叫是孔融他哥哥沒有搶梨吃啊！」致博跳腳，就哥哥的手裡撕咬下一塊。
𨪜𨪜「你不尊敬師長。」
𨪜𨪜「你才不兄友弟恭咧！」
𨪜𨪜這回，致博手腳快，抓起肉片跑遠，盤裡還有塊已經烤好的，但乏人問津，致淵直追著弟弟，硬要咬他手中那片。
𨪜𨪜育臻沒阻止，看著他們一追一躲，嘻笑怒罵，這才是童年。
𨪜𨪜「媽咪，哥哥欺侮弱小。」致博的聲音傳來。
𨪜𨪜她曉得兩兄弟要的不是裁判，而是拉拉隊，她拿起手中鐵夾充當麥克風。
𨪜𨪜「加油加油，肉肉爭奪戰，誰會拿下總冠軍，請各位觀眾拭目以待。」
𨪜𨪜「媽咪媽咪媽咪……弟弟用小人步數。」致淵愛上媽咪這個稱號，不管走到哪裡，一逮到機會他都要多喊幾聲，補足十年來少喊的部分。
𨪜𨪜她放下烤一半的肉，跑到他們身後大叫：「提防詭計、步步為營，才能出奇致勝。致博注意右方敵人……閃得好！致淵用快攻法……」
𨪜𨪜爾眾回到家中時，他們三人正玩得不可開交，已經分不清誰是拉拉隊、甲方和乙方。
𨪜𨪜家的感覺再度襲向他，安全、幸福瞬地包圍住他不快樂的心情。
𨪜𨪜「爸回來了，」致博首先發現爾眾，他放下戰役跑到爾眾身邊告狀：「媽咪不公平，她幫哥哥欺侮我。」
𨪜𨪜這下可好，中立國變成參賽國，內幕比世足賽還黑暗。
𨪜𨪜「才不，媽咪幫小弟癢我。」致淵也有話說，裁判不公平，影響晉級成績。
𨪜𨪜撥撥凌亂散發，重新將它們束在腦後，她笑著走到雨眾面前，公親變事主。
𨪜𨪜「你到底幫誰？」爾眾的立場也變得艱難，萬了一個誤判，黑手黨會在門外等著。
𨪜𨪜「我……誰也不幫。」
𨪜𨪜說著，她兩手同時襲向致淵、致博的小肚肚，撇開腳步跑去。
𨪜𨪜兩個兄弟在下一秒拋下父親，追趕他們「親愛的」媽咪去了。
𨪜𨪜笑聲再度響起，這個園子內，從沒有過的熱鬧戲劇正上演。
𨪜𨪜回頭，司機小李也在微笑。把包包遞給小李，拉開領帶，爾眾有了參賽欲。
𨪜𨪜「總裁，你和章小姐有約。」小李好心提醒，雖然他比較希望留在這裡烤肉，不想在某人的香閨外，等待「精」疲力竭的老闆。
𨪜𨪜「取消了，你幫我打電話。」
𨪜𨪜捲起袖子，爾眾匆忙加入，沒看見身後的小李一臉喜色，撥出電話。
𨪜𨪜晚上有烤肉可以吃了，對嘛！這才叫中秋節。
𨪜𨪜兩個小鬼的魔掌在育臻身上偷襲，她咯咯笑著，躲不開兩個動作迅速的小男生？他再加入的話就更勝之不武了。觀察形勢後有俠義心腸的爾眾決定濟弱扶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