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葉小嵐
芷菱的劇本背多了,加上她有備而來,幾句話聽得成霄真有「眼界大開」的感覺,他操縱方向盤把車駛出地下室,滑進華燈初上的城市中,面露笑容地說:「幾天不見,怎麼變得講話引經據典,這麼有深度?」
聽成霄誇讚,芷菱心中更樂,繼續一本正經地表演說:「讓你知道人家是真心真意地要修心養性嘛!本來人家還不敢來見你,怕你給我吃閉門羹。但是,我實在太想念你了,穆罕莫德說,山不來就你,你去就他;即使你會因此而看輕我,我也忍不住要來看看你……。」
芷菱才講到一半,成霄就忍不住笑了出來,他覺得今晚的芷菱真是既天真爛漫又和以往大不相同,他伸手去摸摸她的肩頭,稱許地說:「芷菱,你今天真是存心逗我,是不是?」
看成霄高興,芷菱內心有一億個快意稱心!想不到這麼幾句借來的台詞這麼管用!管成霄被她哄得昏頭轉向算是他活該,誰叫他漠視她,向來不看連績劇和單元劇!這幾句台詞可是兩天前才在電視上播出的,念詞的正是她邰芷菱大姑娘!
芷菱謹慎地不敢多說話。整個晚上她對成霄百依百順,陪著他吃飯兜風,一路上謹言慎行,直到在竹圍吃了消夜,兩人喝了一些陳年紹興後,芷菱開始喊頭痛,成霄才把她送回石牌。
正好又是詹娜不在家。
芷菱臉色發白,重重地喘著氣。身為醫生的成霄以手探測了她的脈搏和體溫,竟然是脈搏稍顯緩弱,體溫卻稍微升高。
「芷菱,你的酒量是不錯的,怎麼才喝了一些,就不舒服呢?」
成霄關切地問。
芷菱躺在床上,一副病懨懨、不勝虛弱的樣子,捧著胸口說:「最近身體不太對勁,前幾天在攝影棚大吐了一陣,躺在化妝閒吊了兩次點滴呢!」
「哦?」
成霄聞言,又急忙去翻看她的上眼臉。
「成霄,我又想吐了!」
沒等成霄看個清楚,芷菱翻下床來,躲到浴室襄去,好一子才捂著嘴走出來。
「吐了嗎?」
成霄想去看她的嘔吐物,芷菱擺擺手說沒有,卻是一臉作嘔的痛苦表情。果然她躺在床上不到兩分鐘,又衝進浴室真的大吐起來,成霄親眼看到她吐得猛烈淒慘,十分心疼,卻不知道她在第一次躲進浴室時偷偷喝了幾大口的吐根漿!
芷菱忍著痛苦,趁著成霄忙著替她擦拭揍扶的當兒,把吐出的穢物沖了,又堅持漱了好幾次口才躺回床上。
「芷菱,看來你是得了腸胃炎,實在不該再去吃螃蟹、喝酒。你身體不好,怎麼不早說呢?」
「人家不忍心掃你的興,捨命陪君子嘛!」
「小傻瓜,真把命陪掉了,我還要為你,一點都不領情,嘿!走,馬上去看醫生!」
成霄命令她。
「不用了,我昨天才看了醫生,藥還沒吃完呢!」
芷菱從床邊框上拿出一包藥,和了冷開水就吞了,叫成霄真是拿她莫可奈何。
「成宵,我好虛好虛,你回去了,詹娜又不在,我該怎麼辦?」
芷菱的苦肉計眼看已要得逞。接下來,她將施展三十六計中另一高招。
「怎麼辦?在這個節骨眼上,你看我會去下你不管嗎?」
管成霄不疑有他,在懶骨頭上靠了下來,準備為芷菱廝守一夜。
芷菱按兵不動,乖乖在床上躺了一兩個鐘頭,才聽見管成宵開始微微打鼾。於是她嚶嚶地哭泣起來,哭聲逐漸持續加大,直到把管成霄驚醒。
成霄一躍而起坐到床邊,問道。
「又不舒服了,是不是?」
芷菱搖搖頭,眼淚沿耳鬢滑到枕上來。
「不然你不睡覺,哭什麼呢?」
成霄伸手替她拭淚,她像落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兩隻手抓著他的手腕不放,眼淚一串地連著滾下來。
「成霄,我是不是一個惹人厭、招人煩的孤魂野鬼、沒人要,沒人關心,沒人重視我的存在,好像在這個世界上是多餘的?」
她故意把成霄的手肘放在她的酥胸上,卻故作不在意的說些傷心話。
成霄的手背一觸及芷菱的胸脯,便適時翻持過來變成了以他的手掌覆握她的手掌,並安慰她說:「別胡思亂想了,人在病中的想法都比較悲觀。」
芷菱聽了大失所望,她最拿手的悲情台詞現在竟然發生不了作用,他連一句窩心體己的話都捨不得出口。好在他的手還握著她的,人也還坐在她床邊。
「成霄,我不要抓孤單單地過日了,我們結婚好不好?」
芷菱忍著心中一團熊熊慾火,可憐兮兮地哀求。好不容易把成霄留在香閨中過夜,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不相信管成霄逃得過她軟玉溫香抱滿懷的誘惑。她在說著這些話的同時,撐起上半身把臉埋進成霄的兩腿上,並伸手環抱了他的腰。這是個蓄意挑逗的動作,卻因為配合芷菱整個晚上中規中矩又楚楚可憐的表現中顯得如同小鳥依人的自然與真情流露。
芷菱的求婚和動作都讓成霄大感意外,只因她的演技太好,掩蓋了她狂野而熾烈的企圖心。」「你還在生病,我們先別談這個問題。把身體養好更重要。「成霄很快又把她扶起靠回在枕頭上,平平地再說一句:「放鬆下來,好好睡一覺,別再胡思亂想。」
他把她的手塞回毯子裡,自己又回到懶骨頭去倒頭大睡。
他的語言就是這麼貧乏、乏味。
芷菱恨得牙癢,卻也不敢再造次。手段僅能到此為止,她不敢太激進,否則極可能像攝影棚裡某個道具工人的口頭禪一樣,「吃緊撞破碗」,她可就落個一場空了!
死了心把床頭燈完全熄滅,她鑽進毯子裡咬牙切齒地重重咕噥了一句:「管成霄,本姑娘總有一天要讓你失身當不成柳下惠!」
第五章
一場眾主角逃離的大戲把外景隊拉到了石碇鄉小格頭山區。
秋老虎的威力不小,等著拍戲的演員躲在遮陽傘或樹蔭下,有的還拿著劇本臨陣磨槍,唸唸有詞,有的則結伴閒聊或打瞌睡,等正在進行的場景拍完再輪戲上陣。
芷菱和一個叫施瑤的配角躲在相思樹蔭下,靠在帆布躺椅上磕牙。
施瑤問芷菱:「你有沒有帶什麼零食來?好無聊。」「我還帶零食呢!已經氣得兩天沒吃飯了。」芷菱扭著從肩頭垂下的油亮大辮子,沒好氣的說。她穿著民國初年大學生的制服,青布上衣,黑裙子,腳上白棉襪黑布鞋,拍的是一部著名抗戰小說改編的新連續劇。
「不吃飯,跟誰過不去啊?」由於近來一起拍戲、飾演同學的關係,芷菱和施瑤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芷菱也不隱瞞,撇著嘴說:「跟誰?還有誰會對我這樣子不當一回事的?」「噢!你是說你那寶貝老公管成霄啊?說真的,芷菱,你也該好好調教調教他嘛!他沒接送你出外景不說,竟然也從不探斑!你看看人家裘明珍,她老公和她老夫老妻了,還對她那麼好,有接有送,探班、送點心,還請大家吃消夜!你那位管大院長,架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哦!你怎麼受得了他?」「哼!你沒看我火大得冒煙嗎?管成霄!」芷菱恨恨地罵著,眼光閃著怨怒的火花:「你們多少人把他當英雄當人物當偶像,他啊!算了吧!中看不中用。人家還以為他給我多少風光和好處,真是天知道!」看芷菱一副怨恨的樣子,施瑤好笑又曖昧地問:「怎麼?他六點半,不行?」「哎,我要是知道他是六點半退是十二點就好了!」芷菱毫不隱瞞地回答。
「你是說,你們從來沒有親熱過?」施瑤感到極為好奇。
芷菱用鼻孔哼了哼,不肯回答。
「你總該知道為什麼吧?聽說以前他追你追得死緊呢!如果是他已經不行了,難道追你當花瓶擺給人家看的?」「他才真是讓我拿來當花瓶擺場面給人看的呢!施瑤,我問你,如果現在我死了,你說會怎樣?」「你是走紅的明星啊!一定轟動台港大街小巷,輓聯和花圈滿山滿谷,還有不少人要捶胸頓足、痛不欲生呢!」施瑤做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臉,生動地回答。
芷菱聽了,臉上出現得意的笑容,驕傲地說:「說得也是!可是啊!施瑤,就有一個人眼睫毛眨也不眨,心裡一點也不痛,那就是管成霄!」「不會吧!也許他是最後一個李耳老夫子還沒召喚回去的正人君子道德家,要把最美妙的溫存留到新婚之夜呢!」芷菱聽了,差點沒把她向成霄求婚被拒的事脫口而出,頓了一頓,才繼續吐苦水說:「噢!大小姐,你替我想想,我邰芷菱出道四年,闖到現在不說是大牌,也是人家捧著鈔票找上門來的角色了,多少人追我、巴結我,我什麼時候鬧過桃色新聞,什麼時候成了緋聞的主角了?多少人把我捧在手心裡疼我、哄我,我可是從來沒有對不起他管成霄一番半次咄!他還拿喬、裝酷,擺一副聖人嘴臉,碰都不碰我!你不曉得他那神氣的樣子,就好像我是個弔膀子的,一點價值都沒有!」施瑤還聽搖頭表示難以置信,以及同情,等芷菱說完,才說:「小姐,看起來你很情急,我投你同情票!」「死鬼,你可別出去亂講。我還不想放棄他,只是忍不下這口氣。」芷菱警告施瑤,其實她對施瑤很放心,因為施瑤也把很多私事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