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小迷糊與大情聖

第18頁 文 / 葉小嵐

    他眼中的愛慕在淡淡門燈下閃閃發亮。雲英試著忽略它。「造化弄人,情勢逼人,非堅強不可。」

    「雲英……」

    「雲英!」詩若從大廈門內蹦出來,打斷了人傑。「我正在擔心你怎麼還沒回來,打電話去補習班都沒人接,還以為你……哎,人傑,你也來啦?怎麼都站在門口呢?到樓上坐嘛。小詩睡著啦?噫?你們幹嘛都不說話?」

    雲英笑睨她一眼。「都教你一個人說完了,別人還說什麼?」

    「?。」詩若不好意思地閉上嘴。

    「章先生送我們回來的。」雲英說。

    聽到她仍堅持生疏的稱呼,人傑神情有些黯然。「嗯,那麼,我回去了。」

    「謝謝你,章先生。」

    「不用客氣。」

    她們目送他雙手插在口袋,掉頭朝走回來的路走去。

    「他怎麼一副失戀了的樣子?」詩若說。

    「這會兒你又觀察入微了。」雲英抱著女兒進大廈前,忍不住往路那邊又看了一眼。

    他看起來是好落寞、孤獨,垂著寬闊的肩慢行在夜色裡的背影,教雲英感到有些惻惻然。

    「你為什麼不叫他上來?」詩若望著雲英把小詩放上床。「他那樣子好可憐哦。他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事也沒有。我們不過聊了一下。」

    詩若跟著她到浴室,倚在門邊看雲英從開浴缸水龍頭,準備放水洗澡,然後走到洗臉盆前,對著鏡子望。

    「我知道了。」詩若說。

    「知道什麼?」雲英往臉上抹洗面乳。

    「他告訴你他以前那個未婚妻的事了,對不對?」

    雲英按摩臉的手頓住,轉過來。「未婚妻?」

    「是啊。他沒告訴你?」

    「他未婚妻怎麼了?」

    詩若把人傑告訴她的說給雲英聽。「你說這女人可不可惡?她應該和小詩那負心爸爸配一對。呀!」她用手指按住嘴唇。

    雲英俯著身子掬水潑面。

    「對不起,雲英。」

    雲英把臉上的皂乳沖乾淨,抓過一條乾毛巾覆上按了按。

    「雲英,不要生氣嘛,我真的不是故意提他的。」

    放下毛巾,雲英露出帶笑的表情。「你呀,早習慣你的口沒遮攔了。」

    見她沒發怒或繃臉不吭氣,詩若吐一口氣。「我對別人可是從來一個字也沒提過他喲。」她說,發誓似的。

    「我知道,」雲英經過她,捏捏她的臉蛋。「謝謝你為我守口如瓶這麼久。真難得舌頭竟沒打死結。」

    「哈,沒事就說那種人,我舌頭何止要打死結,還會長痔瘡呢!」她跟著雲英到臥室拿睡衣,又跟著走回浴室。

    雲英嗆笑。「哪有人痔瘡長到舌頭上的?」

    「所以呀,此等人不值一提。」

    「你老跟著我幹嘛?要一起洗澡啊?」

    「我洗過了。」詩若逃回房間。

    這就是詩若。雲英搖搖頭。她哪會真的和她一起洗澡呢?何況都是女人,說說她就嚇跑了。

    在浴池中灑了些浴鹽,雲英將疲憊的身子泡進溫熱的水中,舒適地呼一口氣。

    慢慢地,她的雙手順著修長的頸項,撫過她滑膩的肩,來到弧線優美的胸脯,掠過小蠻腰,停在腹部。她不用看也不用摸,那裡的妊娠紋是她一輩子抹不掉的印記,提醒她曾有過的愚昧,曾犯過的錯誤。

    小詩不是個錯誤,她的錯,錯在不該信任男人,相信世上有海枯石爛的真情。

    人傑真誠的影像浮映在她腦中。她閉上痛苦的眼睛,讓她的誓言覆蓋住他的臉、他的眼。今生今世,她的生活裡絕不容許任何男人介入。

    洗完澡,雲英過來看詩若。她弓身側躺,睡著了。雲英替她把只蓋到腰際的薄被往上拉,微笑注視她的睡容,她真像個小天使。嗯,比小詩大一點的小天使。她將詩若掉在枕頭邊的眼鏡拿起來放在床頭几上,伸手正要關枱燈。瞥見一張歪歪斜斜用各種字體和不同語文寫的便條紙,她拿起來看,只看懂了英文和中文。雲英不知道該感到高興──詩若長大了──還是擔心──詩若戀愛了。

    她紙條下寫滿的只有兩個字。英明。

    第七章

    雲英的辦公室突然變成了玫瑰花房。

    接連一個星期,每天都有一束鮮紅的玫瑰送來給她。紅艷欲滴的花束當中總有一張精巧的卡片,寫著:因緣相遇,願能同道唱和。

    雲英知道他是引用了一首偈「緣應不錯,同道唱和,妙玄獨腳」裡的俳句。他們看似各為孤獨的一人,但心靈際遇卻相同,因此應共同攜扶走上人生之旅。

    這張卡片令她關起辦公室的門,獨自捧著它,細細一再品讀每個字,感動得熱淚盈眶。

    或他會寫「拂拭塵埃吧,日月依然光明。」或「青山流水常在,滅卻烏雲,自見心澄淨。吾心一如斯。」或僅僅簡短一句「快樂就好。」下一張卡片便接道:「但快樂需要有人分享才是真喜悅。我能是那個分享喜悅的人嗎?」

    每張卡片都只簡短簽著:人傑。

    他是這樣一個心思細密又細膩的人。可是只見花日日按時送達,他人卻不再出現。夜夜雲英關門休息前,總若有所待的刻意待晚些,希望見到門口那個躊躇、小心翼翼的身影,但每晚她都帶著顆失望、失落的心回家。

    回想人傑最初的模樣,當雲英明白他多麼緊張和忐忑不安,她感到好笑又心疼。他好像第一次追求異性似的。而詩若告訴她人傑那段過去,讓她在讀他寫的「同道唱和」時,心中更有一份酸楚和相惜。

    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她心底那塊結霜結凍的部分,已經為人傑而化解、消融了。

    星期六晚上,雲英剛關上鐵門,忽然感到頸背一陣灼熱。她心跳隨即加快,慢慢轉過身。人傑就站在補習班的馬路對面廊下。

    他們相對凝望好半晌,人傑先舉步越過馬路而來。當雲英也朝他走去,他腳步開始加快。他們在補習班外的人行道上相遇,同時走進彼此懷中,緊緊擁抱。

    下一刻,人傑灼熱、飢渴的唇便找到了她的,深深地,他們吻著彼此,彷彿他們是久別重逢的戀人,要在這一吻中盡訴纏綿的相思。

    終於他們的唇依依不捨地分開。喘息著,人傑雙手捧著她的臉,燃燒著愛意的眸子裡映著她眼裡的柔情如水。

    「我愛你,雲英。」他沙啞低語。「我從來沒想到我還能如此瘋狂的再愛一個人。可是我真的愛你。」

    淚水浮進她眼眶,但那是喜悅的淚水。「我也不知道我還會再愛。」她輕輕承認。

    他顫動地凝望她。「再說一次好嗎?」

    她根本還沒說那三個字呢。她對著他柔柔地笑了。「我害怕,人傑,可是,是的,我也愛你。」

    「雲英。哦,雲英。」他低喊她的名字,嘴唇又低下來。

    「我們在街上呢。」她忽然羞赧地注意到。

    「我不管。」他再次深情的吻她。這次他的吻是溫柔兼含著無限喜悅。

    稍後,他攬著她,她偎在他臂彎裡,一同漫步回家。

    「小詩呢?」

    「今天星期六,中午詩若下了班就先帶她回去了。」

    「你一個人帶著她這麼多了,一定吃了許多苦。」

    她淡淡一笑。「還好。我最大的支持是來自詩若的父母,他們收我做乾女兒。小詩還沒出生,詩若就把她認下了。她說:「不管生男生女,我都要做乾媽」。」

    人傑笑著。「我想像不出詩若做媽媽的樣子。最初以為小詩是她的女兒時,我也很難相信那是真的。」

    「她們一家人都是好人。」

    「你的家人呢?」

    「我爸媽好多年前出車禍死了。幸好他們沒活著看我未婚生子,否則怕不也會活活氣死。」

    他停住,將她轉向他。「這件事不是你的過失。縱然有部分或是,也是你信任了不該信任的人。我不會因此輕視你,你更不許輕視自己,懂嗎?」

    她再度淚眼盈眶。「我不知道我能給你什麼,人傑。我已經不完整了。」

    他十指嵌緊她的雙肩,眼色嚴厲。「不許說這種話。」

    「人傑……」

    「重要的是你,不是你的過去。」

    「你真的要我嗎?」

    「我要你。我愛你,我要你。」他熱切地一陣迭聲說。

    「人傑。」她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

    人傑擁緊她。「曾有很長一段日子,我覺得自己像個被人丟棄的垃圾……」

    「不。」她伸手用手指按住他的嘴。「不要這麼看待你自己。」

    他握住她的手,親吻她手心。「你也答應我,不可以再妄自菲薄。」

    她的眸光閃亮。「哦,人傑,我愛你。」

    於是在月光下,在大街上,人行道邊,他再次用充滿了全心的愛吻了她。

    ***

    儘管小詩不是第一次來動物園,卻是第一次有個男人可以在她撒嬌走不動,耍賴地停在原地時,將她抱起來,或高高舉起她,讓她騎在他寬闊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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