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葉小嵐
「要不是媽在等我們,我希望這條巷子永無盡頭,我好永永遠遠地牽著你,我要你生生世世在我身邊。」
激情衝動地,亦方旋到他前面,擁抱住他。這是她第一次沒有猶豫和保留地主動流露出對他的情感。
擎天也激動地回擁她。
「亦方……這種感覺讓我害怕。」
「我也是。」
「好像我隨時有可能會失去你。」
「我也一樣。」
擎天再次捧起她的臉,他目光如火。
「答應我,好嗎?亦方,答應我。」
「我答應,擎天,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怕自己反悔般,亦方答得飛快。
欣喜若狂地,擎天熱烈地擁抱、親吻她。
「我們會很幸福的,亦方,我們會非常、非常幸福。」
可是,亦方不安地想,為什麼那股惶惶然揮之不去呢?
她以為是方亦言在搞鬼,然而卻不見他。
直到深夜時,她才找到原因。
第十章
和翠姨雖然多年不見,昔日的感情依舊,亦方陪著她說往敘今,擎天則刻意避開,讓她們暢談。
受多年糖尿病摧折,翠姨以輪椅代步,往昔身段窈窕、玲瓏有致的美麗女子,成了孱弱的蒼蒼老婦。見了她,彷彿見到自己的母親一般,亦方極力忍抑,仍然禁不住與翠姨相擁而泣。
走出翠姨房閒時,已過午夜。亦方答應在這裹住一晚,她才願意就寢。
亦方想,擎天一定等著未睡,便往他的房間走去。
當方亦言冒出來,她嚇一跳。
「你不要去找他。」他阻止道。「現在別去。」
「除非你有很好的理由,否則不要再干涉這件事我決定嫁給他。」亦方說完便繼續往前走。
他又攔在她面前。
「聽我說,我找到她們了。」
亦方眨眨眼。「真的?太好了,那你自由了,不是嗎?恭喜你了。」她真心為他高興。
「還沒有,還有事沒解決,我需要你幫忙。」
「只要做得到,我一定幫你,但是現在你先離開,好嗎?你會嚇到這屋裡的人的。」
「不,你不明白……」
亦方已經走到擎天房門外,她再和方亦言說話,擎天便有可能聽見,她揮手要方亦言走。
同時她聽到室內有談話聲。一男一女。
男的是擎天,女人是誰?他說過這兒只有他和翠姨。
房門虛掩,淡淡的燈光和低沉卻激烈的爭議聲,從門縫洩出。
「你不能娶言亦方,我不許你娶她。」女人是在對擎天下令,聲音嚴厲。
「你管不著。」擎天語氣憤怒。「你有什麼權力控制我?」
「你忘了?你屬於我,你和我是一體。」
「你打算這麼跟著我一輩了?」
「必要的話,沒錯。」
「你是在威脅我?」
「你要這麼想也無妨。」
門忽然緩緩開了寸許,正好可以讓亦方看見房內的女人。
是在菜園裡和擎天密談的同一個人。
亦方的心瞬間凍結,耳朵裡嗡嗡作響。
她轉身,腦了裡只想到一件事:她要離開這裡,離開擎天,她今生不要再看見他。
房裡的擎天渾然不知,猶在對陸宛如怒目而視。
她卻忽然間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你笑什麼?」擎天皺眉。
「我一再告訴你,你就是我。我威脅你,不等於威脅我自己?」
「你城府深沉,充滿了恨與怨尤,居心叵測。不,我不是你,陸宛如。我愛亦方,沒有人能動搖我對她的感情。你也不能。」
她冷笑。「可惜她聽不到你這番肺腑之言。只怕你也沒有機會對她說了。」
擎天神色一凜。「你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但你的亦方剛剛在門外……」
她語音方落,擎天立即趕至門邊。
但哪裹有亦方的人影?
「她已經走了,她不會再回來了。」
「不論你施了什麼魔法,我不會放棄她的。」
擎天無暇再和她囉唆,百奔巷口。
然而亦方的摩托車已不在原處,只有他的白色安全帽孤零零留在地上。
※※※
擎天快要急瘋了,他失去了貫有的冷靜、沉著。
將近一個星期以來,他發狂似的找亦方。
醫院裡,她休了長假。
「休長假?什麼意思?多長?幾時回來?」
「不清楚耶,抱歉。」
她不在她的住處。擎天去找她,她的室友們當著他的面摔上門。後來有一回他們開了門,他不再禮貌地詢問,直接推門進去,發現他們沒有騙他,她的房間空空如也,感覺上,彷彿她很久沒回去了。
也許她不打算回來了。
她也沒回她父親那裡。言致中熱烈地招待擎天,關心他和亦方進展如何,顯然全不知情,更不會曉得亦力的下落。
擎天沮喪、挫折到極點,在母親面前仍要強顏歡笑,裝作無事。他解釋那晚亦方因為急診,必須趕往醫院。
他找官關,因為她是他唯一所知的亦方的朋友。
官關一問三不知。
「我真的不知道,她沒有和我聯絡。亦方從不會主動找朋友,你是她未婚夫,連這個都不瞭解。」她奚落道。
掛上電話後,她轉向坐在一旁的亦方。
「怎麼樣?夠朋友吧?」
亦方瞪眼看她。「你沒說過你認識駱擎天。」
因此她才會到官關這裡暫住。
豈料擎天電話追到了她以為最安全的地方。
「呃……我採訪過他。哎,其實,談不上認識。」
「你官關小姐也會結結巴巴?總不會你也曾經是他的「紅粉知己」吧?」
「你怎麼說這種話?別人不瞭解我,你也不瞭解我嗎?」官關說掉淚就掉淚,大顆小顆落下來。
「你把實情說明白,也許我會比較瞭解一些。」
※※※
「跟你說過亦方不在,去度假了,不曉得幾時回來。」冰淇淋扶著門,謹慎地看著擎天。
他上次來,猛地推門硬闖進來,門板打到施公的鼻子,到現在還是紅腫的。
「我知道。我可以進屋裡和你們談談嗎?其他人在不在?」
才問完,好幾張臉從冰淇淋後面疊羅漢似的冒出來。
「嗨,你們好。」擎天露出笑容,向他們揮揮手。
「你要談什麼?」祖明問。
「先進去再說好嗎?」
他們面面相覷。
「他很友善耶,不像上次那麼凶。」珍儀說。
「我的鼻子還很痛。」施公說。
「對不起,施公。」擎天誠懇道歉。「我可以稱呼你施公嗎?」
「大概可以吧。」施公咕噥。
「他們叫我牛哥。」祖明說,伸出一手,「要不要進來喝杯啤酒?」
「我不喝酒,謝謝。」祖明的動作或許看似成熟,擎天握住的卻是一隻天真、單純、熱誠的手。
「進來吧。」冰淇淋於是敞開門。
坐定後,擎天先問:「亦方打過電話回來,對不對?」
他們互相望來望去。
「亦方沒說不能說她打電話來。」珍儀對他們說。
「但是我們不曉得她在哪裡。」冰淇淋對擎天說。
「亦方讓我們住在這裡,讓我們有個家,像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她像我們的媽媽、姊姊、朋友。」
「她給我們一切,零用錢和其他東西,外面買不到的東西。」
「現在因為你,她不見了。」
「我們要亦方回來。」
包括兩個大男人,他們哽咽起來。
「雖然亦方付我薪水照顧他們,陪伴他們,」冰淇淋也泫然欲泣,「可是我知道,她是好心給我一份工作,給我一份尊嚴,因為,」她吸吸鼻子,「我和他們其實一樣,只是我的情況比較輕微。」
他們說的,擎天事實上已然打聽明白。
「我不敢說我瞭解你們的感受,」他誠摯地說,「但是我和你們一樣需要她,要她回來。請相信我,我沒有做任何傷害亦方的事,她很傷心,可是完全是誤會。我需要一個向她解釋的機會,但更需要你們的幫忙。」
「但是我們真的不曉得她在哪裡。」冰淇淋又說一遍。
「亦方絕不會扔下你們不管,我相信她沒有說她在何處,但你知道如何聯絡她,是吧?」
冰淇淋面露難色。
「亦方不要你說出她的行動電話或呼叫器號碼,是嗎?」
「是呼叫器。」珍儀說。
立刻惹來其他人的責斥。
「蒸魚!」
「好嘛,我去睡覺。」珍儀嘟囔。
「不,沒關係,珍儀小姐,請坐。」擎天溫和地說。
珍儀首次受到異性如此溫柔、禮貌的對待,受寵若驚,羞澀地坐回去。
「龍小姐,我不會為難你。這樣吧,你只要答應把亦方叫回來,而不說我在這兒,如此既不算違背她,同時幫了我們大家的忙。你說好不好?」
其他人一致猛點頭。
冰淇淋猶豫不決。
「我要用什麼理由叫她回來?叫她回來以後呢?你要做什麼?」
當擎天把他的主意說出來,他們統統張大雙眼,彷彿有智障的是他。
將摩托車往牆邊一靠,亦方一面拿下安全帽,一面急急進屋。
「亦方,你快回來,出事了!」冰淇淋在電話裹只說了沒頭沒腦的生麼一句。
亦方隨即撥電話回去,卻始終無人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