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葉小嵐
但是她再度擺了他一道。上個星期六他在言家,從下午一直等到吃過晚飯,她沒打通電話來,人也沒現身。
起碼第一次她在他到之前有打通電話通知家人,她有病人要開刀,要加班。
一次,基於她的職業,或許情有可原,兩次皆如此,他不認為是巧合。
他忍不住了,打聽到她租屋的地方,找去她的住處,不料竟被她趕了出來。
那一屋子男男女女到底是些什麼人?瘋瘋癲癲的,好像磕了藥似的。
自稱方亦言的倒是一表人才,但是聽起來他和亦方的關係似乎不尋常。
至此,照他的個性,依他行事的作風,早在他星期日踏出她住處那一刻,言亦方已成過去式。
但是她的相片還在他皮夾裡,他仍舊對她難以忘懷,這令擎天心浮氣躁,情緒糟透了。
因為他還是想見她。
「看不出你會為情所困。」一個女性聲音幽幽響起。
擎天嚇一跳,佇立不動許久的身體轉向空中逐漸成形的一具女性優美軀體。
「又是你!」
呈現在他面前的雖是個幽靈,卻美得教人懾目。
「這麼久了,還沒習慣?」
「習慣有個鬼來去自如?除非我瘋了。」
她輕笑。「再這麼單相思下去,我看你離發瘋不會太遠了。」
擎天拉開座椅坐下。「我為公事煩心,你扯到哪去了?」
「對呀,方亦言和她在一起是為了方便她就近為他診療。」
他不裝了。「你知道方亦言?」
她冷笑。「哦,我不只知道而已。」
「告訴我有關這個人的一切!」
「我太樂意了。」她的笑容變得深沉。「首先,他不是人。」
擎天神色一凜。「他不是人?」
「他是個惡棍:色狼!他……」
第三章
亦方覺得她的頭再繼續膨脹,就會爆炸了。
最近她時常頭痛,肇因著都是同一個人:駱擎天。
這個人既不像她室友猜的奇醜無比,也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殘缺。
剛好相反,駱擎天是企業界第二代中,列名榜首的花花公子。
駱擎天的風流倜儻,只要會看報紙的無人不知。舉凡影視女紅星、名媛淑女或蕩婦,差不多都曾和他的名字一同上過娛樂版。
亦方生平最不屑的就是像駱擎天這種自命瀟灑、又風流不羈的男人。雖然他的英俊瀟灑有目共睹。
而由於他一舉一動老是眾人矚日的焦點,報紙、雜誌上縱然常有他的風流韻事和相片,他卻從不曾單獨接受過訪問。
換言之,駱擎天似乎情事不斷,曝光度已達最高點,可是他卻被稱為『最神秘的第二代」。
亦方卻對駱擎天的名氣或神秘都沒興趣。
她倒是開始好奇,他對她何以有這麼大的興趣?
『你該不會考慮整容吧?」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亦方一跳。
『許玉蘭!你鬼鬼祟祟的幹嘛?」
許玉蘭是實習醫生,奉亦方為偶像。
亦方在她這個年齡時,對行醫卻沒有她的熱切和充滿信心。
玉蘭喜歡親近亦方,因為亦方從不擺高姿態,玉蘭不管幾時有醫學上的問題,只要亦方有空,總是有問必答,知無不言。
亦方則喜歡五蘭的上進、認真、坦率。
『誰鬼鬼祟祟啦?」許玉蘭喊,『你自己三魂少了七魄,心不在焉的。」
亦方伸手到水龍頭底下,隨便搓洗一下。
『你剛才對著鏡子發什麼呆呀?」
『照鏡子就叫發呆嗎?」
『你那樣叫照鏡了?那你豈不是一個早上都在照鏡了?」
亦方拉出一張擦手紙。『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這副表情我看了一上午了。」
『什麼表情?」
『玩猜猜看是吧?行,我最會猾了。你爸爸又叫你這個星期回家相親,是吧?」
『唉,不是。」
『不是?那你應該高興,怎麼愁眉苦臉的,很失望似的。」
她們一起走出洗手間。
『不過,亦方,難怪你爸爸不樂,你放了他兩次鴿子耶。」
『可是我一次也沒同意。」
『他就你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嘛,你媽媽去世得早,他大概擔心他不做主把你嫁了,你萬一打算陪他一輩子不出嫁,可怎麼辦?」
亦方又歎氣。『這件婚事,是我媽還在的時候就定下的。」
『啊?不會吧?」許玉蘭張大眼睛。『你好像說過你媽去世時,你才三歲還是四歲,不是嗎?」
『三歲。」亦方心煩地說,『但是我和這個人算是『指腹為婚」。」
『算是?什麼叫算是?」
『那時我還在我媽肚了裡,他已經出生了。」停一下,亦方補充道:『他好像大我三歲。」
『不──會──吧!」許玉蘭不相信地拉長音調。『拜託,現在什麼時代啦!」
『太荒謬了!」一個男人聲音加入。
他就站在亦方面前。那個鬼。
她吃驚地頓住腳步。
同時,擴音器喊著:『外科言亦方醫生,外科言亦方醫生,請立刻到急診室。」
『哎呀!」許玉蘭也喊,『我去洗手間找你,就是要告訴你急診室有人找你。快快快!
他頭上受了傷,可是不讓別人替他縫針,作指定要你不可。」
那個鬼忽然又不見了。
『你有沒有看見──」亦方一面和許玉蘭跑向急診室,一面回頭張望,一面問。
『有哇,當然看見了。我先跟你說喲,你要是對他沒有興趣,拜託拜託,千萬把他留給我。」
『你要他!」亦方駭然。『你有毛病啊?」
『你要是看不上他,你才有問題呢。」
到了急診室,亦方又被告知病人已轉送去外科,她的診療室。
許玉蘭要在急診室當班,不能跟過去,卻不忘再次叮嚀:『喂,記住啊,我先向你登記的。」
亦方啼笑皆非。有人需要就診,許玉蘭找到她,結果忘了告訴她,卻忘不了向她要一個鬼男人。
這鬼男人神出鬼沒,又不知到哪裡去了。
診療室的護士去吃午餐還未回來。由於還不到下午看診時間,亦方納悶誰做主將急診室的病人直接轉到她的門診診療室來。
病人既來了,又指名找她,雖然在她的休息時間,她斷無不理會之理。
裡面不見有人,不過她見到簾幕底下有一雙穿皮鞋的腳,無聊地晃著。
她先到洗手台前洗手。這是看診前的習慣。
她隨口聊天似地詢問:『你還好吧?」
『不好。」悶悶不樂的男性聲音回答她。
亦方微微一笑,把手伸到烘乾機底下。『我倒覺得你聽起來還不錯。你貴姓?」
『我的性不貴,人比較值錢。」
她的笑容擴大。『你很幽默。」
『我還有很多優點。」
『能開玩笑,表示你的傷應該不太嚴重。」
她戴上診療用的手套,走到桌旁看急診室有沒有把他的病歷送過來。
『那要看你指的是哪裡的傷。」
沒看到有從急診室轉來的病歷表。
『好吧,我們來看看──」她拉開簾幕,當場愣住。『是你!」
亦方轉身就走。
擎天輕而易舉抓住她。
『言醫生,你對病人都是這種態度嗎?還是對我特別親切?」
他的苛責溫柔得教她突然手足無措。
『請你放開,駱先生。」她盡可能表現嚴厲。
『沒問題,但要等你替我療傷之後。」
『你根本是來無理取鬧的。」
『在我讓人打破我的頭以後?相信我,我的腦袋非常珍貴。」
哦,她相信。
她轉向他。他的額頭確實有傷口,經初步處理過,止了血,但傷口是千真萬確的。
『怎麼不早說!」
亦方估計至少要縫四、五針,感到有些不安。
『放手,我得拿工具。」
他不太樂意地放了她,然後埋怨道:『你的口氣好像你要拿工具修車。」
亦方抿著嘴,不准自己笑。
『怎麼受的傷?」
『嘖,我不是說過了嗎?」
『撞玻璃?為什麼?」
『想知道能不能止頭痛。」
她咬咬唇。這人這麼會耍嘴皮,難怪女人對他趨之若鶩。
想到這點,她不用制止自已也笑不出來了。
『你不問我這招有沒有效?」
她才不想理他。她專心替他消毒和縫合傷口。
但,很難,因為她必須站在他雙腿之間,而他順勢摟著她的腰。
『你這樣我沒法工作。」她的呼吸忽然不太順暢。
『不會啦!」他愉快地說,『你的技術一流,我早聽說了。」
如果他以為他的魅力無邊,那就大錯特錯了!亦方決定絕不被他影響。
你做得到。她告訴自己。不要向他示弱。
她咬著牙工作。
『你的腰好纖細哦,亦方。」
他叫她名字的呢喃音調,使他差點拿不住針。
『哎呀!痛哪!」他喊,聲音卻像在笑。
他摟在她腰後的手則乘機收緊了些。
『活該。」她吸一口氣,既惱怒,又有說不出的不是不樂意。
『亦方,你為什麼討厭我?」
『我為什麼要討厭你?」
『我就是不明白,所以要你親口告訴我。」
『我已經告訴你了。」
真希望他傷口大些,她便可以延長這個時刻。然而她同時也慶幸他傷得不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