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葉小嵐
「是你說的始亂終棄又怎樣?他自己又找上門來了,故事還沒結束呢,你說是不是?」貞媚臉上的哀怨和恨意交緩,這樣回答頌唐。
經過整整大半天,當所有人都已忘記了這段插曲之後,貞媚自己的心境依然是高低起伏,不能平靜下來。
她決定還是對自己施展那個撒手鉤澗,用工作遺忘煩惱的老套。
就再去拜訪那個老是和她討價還價,為了省一點錢寧願把婚事擺一邊的那個難纏客人吧。她要化悲憤為力量,用最大的努力去做成這個Case。
儘管看起來這一天已經肯定絕對不是一個LuckyDay,但總比坐困愁城,為男人痛心掉眼淚強過許多吧。
她離開了婚紗店,也不騎機車,打算走過六、七條街去國父紀念館那一帶,找那個自己做電腦打字排版的女客戶。
走了不到五分鐘,她視線的餘光告訴她:身後有狀況!有人在跟粽、盯她的梢!
那會是什麼貨色?想搶劫嗎?無所謂,皮包裡較值錢的是一個折蛙式行動電話,現金不到三千塊錢,如果有人要,奉送無妨!
也許是一個想搭訕的無聊男子,這種經驗已經讓她麻木不仁了。反正,不管那個人想做什麼,她都不在乎。
反正本姑娘今天已經倒楣到極點了,還會Down到哪裡去?
雪特!去你的吧!
她自顧著往前走,幾乎忘了那個狀況的存在。
「貞媚──。」
忽然,那個人追上來,清晰、急促地喊著她的名字,用身體擋住她。
是吳啟邦!跟蹤她的人竟然是他!
她好像看見藍色的天空變成了紅色,所有草木的綠色變成了紫色,大馬路和一幢幢建築物變成了橘子色……反正她就好像看見了一個完全顛覆了正軌的世界一樣驚訝、突兀,加上忿怒、委屈、感傷、屈辱……。
她狠瞪他一眼,使盡力氣地把他推開,忽然沒命似地往前衝。
「貞媚,別走!我有話和你說!貞媚!」
他當然追上去緊緊把她拉住,哀求她:「讓我和你說說話!求求你!我在你的店門口對街足足守了三個多鐘頭!在那裡遠遠地看了你三個多鐘頭!你讓我和你說說話,貞媚!」
貞媚被他扯住根本無法掙脫,只能恨恨地羞辱他:「哦?!原來你改行當了看門狗啦?那你回去守門啊,干麻在這裡咬人?」
啟邦忍氣吞聲道:「你怎樣罵我都沒關係,只要你肯給我說話的機會!我們到那邊去,我有話對你說,拜託你!」
他說的「那邊」是國父紀念館裡的廣場,在那裡扯著說話,強過當街出糗。
貞媚想了想,擺出一張最臭的臉往「那邊」走,讓他亦步亦趨在後面跟。
來到廣場內側邊緣的樹下,貞媚停下腳步,反身問他:「好啦,哈巴狗,有什麼狗屁快放,我沒有時間和你窮耗!」
「貞媚,別這麼恨我,說過了好聚好散的,好不容易見了面,不要把我當仇人!」
吳啟邦露出苦笑,一對眼睛由下往上翻著,無辜地盯著她看的樣子,竟然該死地還是充滿了那種令人心動的野性魅力!
「好聚好散?哼!」
貞媚用盡力氣表示她的不屑和嗤之以鼻。
啟邦搔搔後腦袋,添添舌頭,露出一份尷尬和無奈的表情,心虛地說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提議要分手……那時候覺得談戀愛好累,把我搞得筋疲力竭……。」
貞媚搶道:「現在當一隻哈巴狗去伺候別的女人,你可又生龍活虎、亢奮得想結婚了!」
「我一直想找你,貞媚,但是你不見了,為什麼老天爺心眼這麼壞,讓我在今天才遇見你?」吳啟邦只差沒有呼天搶地。
可不是,貞媚聽了他這句對老天爺的埋怨也才恍然大悟起來。
為什麼老天爺不好心一點?也許,她心窩裡待和他重逢,他是她最愛的一個男人!
可是,為什麼是他帶著一個女人走進婚紗店和她重逢?
真是雪特!該死!
她咬著下唇,不讓眼淚沁出來,言不由衷地諷刺他:「恭喜你啦!這個世界上終於誕生了一個偉大的女人,把一個擔心會因談情說愛而累死的男人帶進了結婚禮堂!你已經解放了,再也不必為愛情的事傷腦筋、費力氣,真是哈利路亞!阿彌陀佛!」
「貞媚,不要怪我!茱蒂只是……只是……。」
啟邦小心地挑選他的措詞用句,避免激怒貞媚:「茱蒂只是個補位而已,在我的心裡,她根本沒辦法和你比較……。」
「吳啟邦,你是一個混蛋!永遠不改本色的混蛋!而王茱蒂是一個繼我之後第幾號的倒楣女人!倒楣的女人才會遇上你!」
貞媚的眼淚擒不住了,匯成小小顆晶瑩剔透的珠子滾下來。
吳啟邦情不自禁伸出手要幫她抹去眼淚,卻被她一手打掉。
「去結婚吧!不要再來煩我!」她對他怒喝。
他知道她正在氣頭上,默默任她罵著,挨蹭在她身邊,像一隻認了份接受處罰的待罪恙羊。
貞媚抽噎著哭了一會兒,慢慢停了下來,啟邦這才捏住了她的手,低下頭靠她更近地問她:「你嫁人了沒?」
貞媚聽了心一敲,大顆的眼淚又掉下來。
「我不結婚了,我不和茱蒂結婚了,我要你!貞媚!」他突然把她擁緊,迫切地在她鬢邊喃喃自語。
「你是最甜蜜的!最溫柔的!貞媚,沒有一個女人比得過你,貞媚,讓我回來,讓我回來……。」
他說得像真的一樣,十足一個回頭是岸的多情浪子。
貞媚推開他,從頭到腳把他打量一周。
以前是一個吊兒郎當的瀟灑浪子,現在倒換成了個穿襯衫、打領帶的雅痞族,她確定他的外表改變了很多,卻一點也不敢指望他的花言巧語和閃爍負心會改變!
「你不結婚是你的事,我嫁不嫁人也和你毫無瓜葛,告訴我這些幹什麼?」
她又做勢把他推開,想要走人。
他還是攬住她,苦苦解釋:「我和茱蒂完全是……完全是因為工作才湊在一塊!去年我做外匯虧了一大筆錢,不得不跟著茱蒂做直銷,她人氣很好,很多夫妻檔一起做,所以……。」
「所以你像一條哈巴狗一樣跟著她?」
「別說了,貞媚,你再給我一個機會,我們一起闖!」
「噢,原來你想要我幫你還債!」
她想盡辦法羞辱他,為自己多年的哀怨出氣。
「隨你怎麼想都行,怎麼罵我都接受。你甚至可以打我、殺我!我受茱蒂的頤指氣使受夠了!地怎麼能和你比!?沒有人比你更多情、更溫柔!貞媚!」
他盡情地認錯告罪,盡情地甜言蜜語。
「告訴我,嫁人了沒?」
他又問,真的是想證明她是否為他等到現在。
她沒回答,也停止了想掙脫他的動作。
於是他知道他已掌握到狀況了。他慢慢地、溫存無比地輕輕扳起她的下巴,深情地、懺悔地凝視她,然後把嘴唇湊近去。
貞媚想躲,但已被他啄住。他圈住她的纖腰,箍緊她,不讓她逃跑。
貞媚嗯嗯地用呻吟抵抗他,用有氣無力的搖擺排斥他。但是,他的力氣、他的體溫、他的氣味,他濡濕有特殊腥味的野性的吻,都教她不由自主地陷進一個曾經極度熟稔、極度沉迷的夢境裡。
好久沒有男人吻她了。
她漸漸忘記了仇恨和怨怒,任一個男人盡情地吸吭她、挑動她、探掠她、充塞她。
於是,吳啟邦又證實了他的魅力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正當他啄得忘我,猛地貞媚推開他,同時賞給他一巴掌:「夠了!我不想再當一次白癡!你走!你給我滾得遠遠的!」
啟邦並不在乎挨了巴掌,在他認為,這是讓貞媚重回懷抱的代價,值得付出。
「我苦苦哀求你,向你解釋、賠罪、認錯,你還是這麼恨我?」
「我誰也不怪,只怪你媽把你生下來!」
她用力甩了一頭飛揚俏麗的短髮,以示不齒,心裡卻在哭泣。
「但是我卻感激上帝創造了你,為我創造了你!」
他用最具有感情的聲調告訴她,但是她卻沒聽進一絲一毫,因為他太瞭解她了,而且,剛才的擁吻讓他察覺她還是依戀他的!
「我不會放棄你,貞媚,我不會讓你跑掉,因為我要補償你!讓我補償你!」
他用眼睛催眠她,用最窩心的情感蠱惑她,然後又去吻她。
貞媚知道自己完了。
好男人有他的問題,壞男人有他的魅力,現在一個壞男人又幽靈似地纏繞在她身邊。
她又要陷入男人的迷陣歷劫受苦了!
她竟然貪婪地任由他吻了個夠才又把他推開,又不得不慍怒地半真半假做勢要去抓他的臉。他擋住了她,對著她遞出似乎十分多情而又帶著嘲謹的笑,和她哀怨的眼光對峙著。
終於,她深呼吸一下,抽走了被他緊捏的手,倒退著走了幾步,用千般複雜的眼神盯著他,才轉身快步跑開。